七郎一躺下很快就睡著了，小胳膊小腿攤開像隻小青蛙。

  趙老漢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向七郎圓圓的小肚子……就被周氏快速打開了。

  “剛睡著了，小心把孩子吵醒了。”周氏小聲說。

  趙老漢笑道：“這小子睡著就跟豬一樣，捉去賣了都不知道，哪有那麽容易醒。我就是奇怪……他掏啊掏的就把錢拿出來，這麽多錢他藏在哪裡？”

  七郎交公的就有十二貫錢，那可是沉甸甸的呢！

  周氏哼了哼：“你就是想摸光孩子的私房錢！我跟你說，七郎和四郎、五郎、六郎不一樣，他的私房錢是有大用途的。他要讀書，筆墨紙硯不用錢？還要和同窗交際，不能總是佔別人的便宜。他也說了，還要繼續給他們商行投錢呢。”

  “小孩子的商行……”趙老漢嘀咕。

  “小孩子？你倒是掙二十貫錢回來我看看？”周氏瞪了趙老漢一眼，黑暗中也看不清楚。

  趙老漢很想說，我的私房錢也是有大用途的，還不是被你收了？……但他不敢。

  黑夜寂靜了一刻，趙老漢躺在床上，接著說：“七郎說了好幾回要蓋新房子，我琢磨著，他說的也對，孩子們越來越大了，這屋子不夠住啊……”

  趙家現在住的房子，是一個農家院子，正房三間，東西廂房和廚房都有。

  其實在村裡面，趙家的房子還算齊整的了。

  這還是他爹和兄長們當年征高句麗得的撫恤銀蓋的……唉，想到老爹和哥哥們，趙老漢有些黯然。

  但想到自己生了七個兒子，為趙家延續香火，又覺得對得起爹和兄長們了。

  “這兒子多了也是債啊！”趙老漢又歎氣。

  村裡生孩子最多的不是他家，可有一個算一個全養大、還都是兒子的，那還是獨一份……這都是爹和兄長們在天之靈保佑。

  周氏卻說：“多有多的好處，一個有出息了就能帶攜全家。我看我們家的希望，就在七郎身上。”

  因為他們送七郎上學，左鄰右舍的老人還勸說，偏心么兒也不能那麽明顯，他們老了還得指望幾個大兒子養呢……七郎要多久才能長大啊！
  趙老漢也得意起來，送七郎去上學還是他主張的呢，果然是他目光長遠。

  七郎那麽聰明，就是像他！
  第二天吃早食，趁著一家人都在，趙老漢提出了蓋新房的想法。

  “我們一大家子擠著，阿仁、阿琴那麽大了，還跟爹娘睡一個屋，耽擱你們生娃；七郎也跟我們擠著；四郎成親，五郎、六郎就沒屋子住，我琢磨著蓋個新院子。”趙老漢提議。

  趙家兄弟都很心動，誰不想住寬敞的大房子啊！

  五郎和六郎尤其高興，他們早就聽說四哥成親後他們要挪到後面雞棚裡。

  他們倒是不要緊，可過兩年也要成親了，哪個姑娘肯住雞棚啊？
  興奮之後，趙大郎問：“那錢夠嗎？”

  “不夠。”趙老漢乾脆地說。

  趙家兄弟瞬間耷拉了，白開心一場……

  趙老漢掃了兒子們一眼：“四郎成親的錢不能動，他過了年就十九了，到二十不成親，就是老光棍了，不能耽誤了他。你們么弟才六歲呢，他昨晚給了我十二貫錢，大頭就夠了。剩下的你們湊一湊。”

  趙老漢這回很有雄心，想蓋齊齊整整的大院子，他們也是大戶人家！

  十二貫錢！

  趙大郎兄弟齊刷刷看向七郎，隻覺得七郎整個人冒著金光。

  七郎埋頭吃豆腐花，假裝沒看到哥哥們震驚的目光，嘴角卻咧到耳朵根了。

  “么弟，你真有錢啊！”趙大郎真心實意地歎息，他覺得自己一把年紀都活到了狗身上。

  有了七郎做典范，趙大郎覺得自己這做大哥的也不能差太多，於是也出了……一貫。

  二郎、三郎同樣表示自己可以出一貫。

  五郎、六郎就不用說了，他們一文錢都沒有，全都爹保管著呢！
  趙老漢滿意地笑了，“四郎的那份，等他做完短工回家再說。”

  平常想不起四郎，收錢的時候必須不能忘！

  商量好蓋新房的事，趙老漢興頭十足地出門去打聽磚瓦的價格，其他人乾活也更有乾勁了。

  七郎背著書袋，蹦蹦跳跳地去學堂，要告訴小夥伴，他也要住新房啦~~
  可一進學堂，看到董月明，七郎猛地想起昨天兩人才打過架，頓時有些別扭，嘟著嘴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也不說話。

  一整個上午，這兩個小孩兒都在賭氣，誰也不理誰，還在書桌中間劃了一條楚河漢界，不準對方越國界一寸！
  羅先生假裝沒看到兩個弟子鬥雞的樣子，散學後把他們提溜到書房，問：“罪己書可寫好了？”

  七郎拿出自己寫的。

  羅先生看著，臉色和緩了一些：“你這字倒是認真寫了，總算沒有浪費紙、墨。”

  說著，用朱筆圈了幾個寫得好的字，再看內容……“你覺得自己的錯在於口無遮攔？”

  七郎點頭：“我要不是不小心把心裡想的說出來，師姐就不會生氣了。”

  羅先生：“……你能認識到這一點，倒也可以。但你也不該把你師姐列為討厭的人，傷了她的心。”

  董月明眼眶一紅，先生的話說到了她的心裡。

  她是在乎十貫錢嗎？她是覺得自己把師弟當自己人，師弟卻把她當外人甚至討厭的人。

  既然趙全討厭她，她也不要和趙全做朋友了！
  七郎猶豫地看了董月明一眼，低頭說：“其實，我現在已經不討厭師姐了，我想和師姐做朋友的。”

  董月明高傲地昂著頭，還是不說話。

  羅先生又看了董月明的罪己書，一下子就皺起眉頭：“你這字落筆輕重不一，顯然寫的時候心中忿忿，浪費了好紙。”

  董月明眼淚唰地流下來，抽噎著說：“先生偏心，我就算輕重不一，寫的字還是比趙全的好看！他寫的雞爪似的，才浪費了紙呢！”

  看了看眼前的兩份“功課”，羅先生也不得不承認，即使七郎用心寫了，能看的字也沒幾個……確實比不上董月明的。

  但這是字好不好的問題嗎？是態度的問題！
  七郎毫不臉紅地說：“我現在的字是不好看，但我努力練習，將來總會寫得好。我長大了成為當代王羲之，一幅字就價值千金，給先生和師姐都送一份大禮！”

  董月明張口結舌，連生氣都忘了，她再自信也不敢自比王羲之，師弟恐怖如斯！
  羅先生：“……你還知道王羲之，也算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