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董月明和劉植要送羅先生回鄉,家裡人都很重視。
孩子們能有今天那麽懂事、能乾,羅先生功不可沒。
準備出門的時候,董月明看著三輛寬敞的大馬車、拉車的駿馬、車夫隨從,嘀咕:“還是不夠排場,大戶人家出行,一腳抬八腳邁,還得有一隊的護衛、十個八個侍女……”
劉植摸了摸頭:“要不去親戚家借些人?”
七郎搖頭:“哪有借人擺排場的?被拆穿了更難看。”
董夫人和丁氏不明所以,奇怪地問:“你們又鬧什麽?”
去先生家還要擺闊?小孩子的心思你想不到。
董月明和劉植嘰嘰咕咕地說了前因後果……
董夫人失笑:“人家至親父子……你們問過先生了嗎?”
“先生也沒說不要擺闊啊!”小孩兒們理直氣壯。
董夫人和丁氏也知道羅家的事,挺心疼乖巧可愛的小羅喬,見孩子們興致勃勃,笑道:“擺排場也不在人多,你們去太多人,羅家住不下,還不是麻煩先生?聽我安排!”
出行的時候,董月明梳著雙丫髻,發上還帶了發飾。身上穿著藕色襦裙,鵝黃色厚鍛披帛,手裡捧著鎏金竹炭爐。
梅姨拿著銀鶴羽大氅跟出來,一面幫董月明披上,一面替她將大氅的緞帶系好,笑道:“我們女郎這氣派,比江東士族貴女也不差了!”
七郎穿了一身銀色錦袍,還沒到束冠的年紀,頭髮綁了一半,腰上配著倚天劍,站在馬邊。
聽到梅姨和董月明說話聲,他轉過身來,少年清澈的眼眸笑盈盈地看著董月明。
一刹那間,董月明的嘴角也勾了起來。
劉植從旁邊屋子走出來,他的打扮更是華貴,穿著牡丹紋夾纈錦袍,脖子上還帶著金項圈,腳上穿著小靴子,腰上別著七郎送的短刀。
小羅喬也穿著重繡錦緞,裹著狐裘,又華麗又嬌俏。
長輩們送出門來,都笑著說:“這可像是長安士族春日遊曲江的打扮了!”
劉茂更是笑著說:“阿植這打扮,做新郎迎親都可以了。”
其中一輛馬車上,放的是三家送羅先生的禮物。
七郎的意思,就是要顯眼大件的,千萬不能低調內斂。
所以放著的是布匹、屏風,跟搬家似的。
羅先生穿著布衣、提著自己的藤箱走過來,看到這排場,先是愣了愣,搖頭笑道:“真是小孩子!”
卻也沒有說不好。
小孩子們跟著羅先生上了馬車,和家人揮手告別。
跟隨出門的仆婦、隨從坐第二輛馬車,第三輛是行李。
羅先生看著四個小孩子,聞到空氣中馥鬱的香味,無奈笑問:“你們還熏香了?”
董月明點頭:“母親說,士族都熏香的,先生覺得好不好聞?”
“用了什麽香?”羅先生問。
董月明說:“以零陵香、檀香、甘松香為主,茴香、丁香、辛夷為輔,調以少許……”
七郎聽董月明和先生大談合香,和劉植對了對眼神……他們覺得這些香料用來烤肉極好。
穿著這熏了香的衣服,他們也像烤全羊了。
羅江縣是綿州管轄的,在益州北邊,乘著馬車走官道,吃過早食出發,中午在馬車上用乾糧,下午就到了。
羅江縣的規模和西南大城益州沒得比,不太高的土牆,城門處有兩個差役收進城費。
見到這三輛大馬車,差役笑問:“客人從哪裡來?”
車夫是董家的人,笑道:“我們家是隴西董氏,送西席先生回鄉。先生是羅江縣人,長公子是縣尉。”
哎喲!頂頭上司!
差役們立刻站直了一些,燦爛笑道:“是羅縣尉的父親回來了!可要為你們報信?”
“不必了,也沒有幾步路。”羅先生掀開車簾說道。
幾個孩子也探出頭看,好奇地看羅江縣的城門。
差役們看到少年郎身上的穿著,眼睛都直了……乖乖~~這些小娃娃比他們縣令的家眷穿得還好呢!
交了進城費,三輛馬車“噠噠”駛過,差役們議論著……
“羅縣尉平日挺低調的,看不出來有那麽有錢的親戚!”
“什麽親戚?那是老先生的學生!”
“隴西董氏?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
“廢話!你看拉車的馬,這樣的駿馬每一匹都要萬錢,誰家買一匹都小心伺候的,他家用來拉車!”
馬車帶著香風到了縣衙的後街,縣尉的官宅也在這邊。
年底了,小偷小摸也抓緊時間創收過肥年,羅縣尉負責緝捕盜匪的事,也挺忙的。
一早出門去衙門,半天都沒有回來。
家裡就只有羅縣尉的小嬌妻朱娘子。
聽到下人來報家翁回來了,朱娘子嚇了一跳,連忙帶著仆婦迎了出去,又讓小廝趕緊去縣衙告訴郎君。
朱娘子心裡也憂愁,家翁帶著羅喬那小娃子回來,又要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了……
既然那麽看不慣自己,乾脆別回來啊!怎麽每年過年、清明的又回來呢?
每次回來,就帶一些破書,也不拿錢回來,一個窮教書的……
縣尉的宅子不大,朱娘子嘀咕了幾句,就到了正門,走出去的時候就愣住了……
董家的三輛大馬車進來,左右鄰居家也出來看新鮮。
馬車上下來幾個錦衣貂裘的小郎君、小女郎,後面一輛馬車還一抬抬的往下搬東西,那光鮮的布料、精致的屏風可讓人大開眼界。
幾個孩子存了擺闊的心思,大聲說:“先生,我們送你回來了!”
“小喬師侄,這裡就是你家嗎?”
又對看熱鬧的鄰居微笑:“叔叔嬸嬸好,我們是羅先生的弟子,從益州來的!”
圍觀的人見小孩子俊俏可愛,也回應:“你們好!益州好地方啊!這是小喬?哎呦,穿了這身衣裳都認不出來了。”
世人先敬衣裳後敬人,趕回家的羅縣尉和朱娘子看到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一時都怔住了。
羅先生暗暗歎了口氣,讓人把東西搬進家裡、牽馬到後院去喂食、安頓隨從馬夫歇腳,才帶著幾個學生闊步走進正廳。
幾個小孩子跟在先生身後,羅縣尉和朱娘子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們,倒成了隨從一般。
轉眼間就反客為主了。
羅縣尉好歹是見過些世面的,不一時回過神來,恭敬地給羅先生行禮,笑問:“父親回來,怎麽不讓人通知我去接?”
羅先生淡淡地說:“沒有多遠,我自己就回來了。”
羅縣尉又看向幾個孩子,問:“這幾位是父親的學生?”
三個小孩子笑眯眯的自我介紹,舉手投足間都有幾分驕矜。
羅縣尉的目光投在七郎身上……如果他沒記錯,父親的入室弟子趙全是個農戶小子,窮得交不起束脩的?
父親收這麽個入室弟子,他覺得父親老糊塗了……收這樣的弟子,能有什麽好處!
現在這情況……莫不是打腫臉充胖子?
以他多年審案的敏銳,羅縣尉不著痕跡地打量七郎的手掌、關節等處,常年乾農活的人,細微處就能辨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