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內不是很寬,我左右聞了聞,探索臭味的方向,發現在圓桌左側一暗隅裡有一個竹榻和太師椅,太師椅蓋著一裘邋遢的大氅,下面好像斜躺著一個人。一雙鞋子直直地朝外面伸著,那雙鞋子繡著很土的花色,僵僵地,就這麽伸在大氅外面。
是濕婆穿的繡花鞋!
昏暗的光線下,古老的太師椅如此斜躺著個僵直的人太觸目驚心了……
“濕婆?”老拓問了一聲。
太師椅沒有任何回應。
那裘大氅一直蓋在太師椅上面,如果有人睡在大氅內,呼吸的時候至少會看到有起伏的皺褶吧,可是大氅只剩下那些僵直的皺褶,一丁點動靜都沒有……
燁磊道:“睡著了?”
我說:“怎麽可能睡得那麽死,剛才整扇門都塌了她能沒有動靜嗎?”
我壯了壯膽,看到太師椅下伸直的繡花鞋,想踢一下她的腳,但是覺得用踢的方法叫醒人家很不禮貌,便過去用手拉開那裘大氅……
就在我拉開大氅的刹那,聽得太師椅的椅腳吱呀一聲,像是快折斷了。原來是大氅的一角被太師椅露出的竹條勾住了,太師椅傾斜了一下,同時,我跟前露出了一個白發蒼蒼的額頭,應該就是濕婆。
我一扯沒扯動,俯下身去用手把勾著大氅的竹條刺撩開,我的臉自然就靠近了大氅,這時,大氅卻突然滑下來了,頓時,一張滿是皺紋的額頭和一副恐怖極致的面容呈現在我面前,只見濕婆張大著嘴,咧得嘴都歪了,雙目暴突瞪圓,扯得滿臉的皺紋交錯如溝壑,猙獰極致,但其已經是沒了氣,最為詭異的是,濕婆的鼻孔和嘴巴裡塞滿了奇怪的東西,好像是乾燥的土灰……
濕婆詭異而駭人的面孔居然離我如此之近,我差點鼻尖就觸碰到她了……
“媽呀!”我差點翻了個跟頭,撞跌朝後直退,胸腔內的心臟差點跳出嗓子口。
我們毫無防備,昏暗的光線,邋遢的大氅,殘破的太師椅,一個暴斃的耄耋老嫗,加上她駭人極致的面孔,這突如其來的場面就像你半夜裡沉睡後突然醒來,然後看到天花板上一個人上吊的人就掛在你的床頭搖晃……簡直嚇死人了!
現在情況不言而喻,濕婆死在了自己的家裡!
燁磊被我的震驚舉動搞得他也後退了幾步,撞到屋內一些雜物上,一下子從架子和牆壁上掉落了好多東西,其中就有一罐蟑螂。
我看到蟑螂罐子,不得又想起我們在旅館的水槽看到的蟑螂巢。
老拓從濕婆長大的嘴中拿出了一點殘留物,仔細一看說:“額,這是香灰!是我們灑在葬魂湖裡的香灰!”
“怎麽可能?!”我們頭都大了,濕婆怎麽會滿嘴滿鼻的香灰呢?難道她自己往嘴裡塞嗎?這些香灰又是從哪裡來的?
看樣子,濕婆就是被香灰給嗆死的,只是過程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無從得知。
我好長一陣才恢復了正常的心跳,稍稍彎下腰再次打量濕婆,我把目光定向了她張開的嘴巴,雖然她已經沒有呼吸了,但是我總隱約覺得她的口腔內有內朝外緩緩地流動腹部內的氣體,因為有一股濃烈的臭氣從她的口腔湧出來。
我聽說過有一些老人死後嘴巴是一直張大著的,這種人的死法很滲人,要是一周內沒有人發現,遺體張開的嘴巴內就會招來一種奇怪的綠頭蒼蠅,這種綠頭蒼蠅專門是寄宿在死人身上的,只要死人身上有細孔,它們就無孔不入,在裡面繁殖產卵,弄得上下兩排牙槽都是蒼蠅卵……據說,收屍的人要是看到張大嘴死了好多天的遺體,就會先用棉花或者布條塞到死人的嘴巴和鼻孔耳孔之類的地方,防止綠頭蒼蠅飛出來,就這麽帶著綠頭蒼蠅的卵巢埋掉了。
而綠頭蒼蠅孵化飛出來後要是叮咬到誰,誰就得皮膚腐爛而死。
我仔細觀察了,濕婆的口腔內沒有發現綠頭蒼蠅的卵,很乾燥,因為口腔內塞滿了香灰,甚至把咽喉都堵住了,這口腔內撐滿香灰可不得了,香灰的吸水性和乾燥性會把口腔內的口水全部吸乾,甚至把臉頰邊的水分都吸收了,濕婆看起來兩腮邊的臉乾癟癟的,她,是乾燥死的……
香灰強大的吸水效果把她的整張臉收縮得跟木乃伊似的,連眼珠子都成了半雙葡萄乾。
剛擺脫葬魂湖浮屍的惡心,我吐了個天昏地暗,但是現在看到這個情形,我卻是連乾嘔都嘔不出。
毋庸置疑,原來還沒進入木屋之前,那個臭味就是從濕婆身上發出來的,我推測,要出現這種惡心的氣味,她可能也得死了好多日了,死後循環血液流向屍表,血漿伸出血管外在皮膚的表皮和真皮之間匯聚,形成腐水泡,現在她的皮膚隱約有漲破剝落的淡紅色和淡綠色皮表,下垂的手已經枯槁得沒有任何肉色。
燁磊用棍子挑動了一下她的手,濕婆的手立即垂到了地上,再看太師椅的邊緣上,被手壓過的地方有一層黏住的皮膚……
連遺體壓過的地方都留下了黏住的皮膚,這意味著她已經死了很久了。
“那個老太婆說中了,葬魂湖怨靈平息了,但是它最終都得找一個落井下石的。”老拓歎了一口氣,為濕婆的死的感到可惜,“我之前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一來果然是驗證了。”
“可……我們昨夜才把香灰倒到湖裡的啊,如果女鬼要報復濕婆,她最多昨夜現形,可是濕婆的遺體明顯已經有一周左右了!”燁磊說。
我想了想說:“怕是上次濕婆在葬魂湖邊上招魂時,那天晚上就發生慘劇了,濕婆回去的時候就死掉了,沒有人發現而已。不過我還是弄不明白,即便是招魂時間到現在,還是沒有到一周的時間,這也就重複了上次我們在葬魂湖裡發現的那個溺死者,他的死法跟濕婆很接近,都是在極端的時間內就發生嚴重腐敗的。這兩起人命,到底有什麽關聯和迥異嗎?”
我們還是無從得知。
燁磊說:“編導,咱們現在怎麽辦?”
老拓環顧了一下四周,又感慨一番,嘴裡念叨了一些普渡的話,這才說:“人都死了,咱們別糾結其他的困惑,如果葬魂湖的怨靈真平息了,那麽還是濕婆的功勞,她雖然死了,但是也是為這件事而死的,她無親無故,就這麽暴斃在木屋裡,太寒酸了,咱們把她的屍體埋了吧。”
“埋在哪?”
“她似乎一生都極少出門,周圍也不知道那些地方是專門埋人的,丟到荒山野嶺更不好,院子裡是她最大的活動范圍,就埋在院子裡吧。”
燁磊弱弱道:“院子裡埋著那些死掉的貓貓狗狗呢……”
老拓瞪了他一眼:“那你說埋在哪合適?”
燁磊看了一眼眼睛縮成葡萄乾的濕婆,不敢多嘴了:“院子院子……”
老拓找來一個鐵杓子,把濕婆嘴裡的香灰都刮出來,又用水大略衝洗了一下。用手撫了一下濕婆的兩眼珠子,濕婆就閉上眼睛了。老拓還從身上拿出一粒銅板來放入了濕婆的口中這才讓濕婆閉上了嘴。
燁磊問老拓口中放一塊銅板是幹嘛,老拓說:“在死者口中放錢,這只是一種習俗,禮記·雜記下》有雲,鑿巾以飯。而《後漢書·禮儀志》也說登遐,飯含珠玉如禮,取意也在於讓死者順利地渡過冥河。這是自古以來就有的習俗了,人死後去陰間的路上有大江阻隔,必須乘船才能過江,船到了江心,就得付錢給渡夫,否則就會被丟到江中用不得超生。”
燁磊似懂非懂:“還有這麽多講究。”
我跟他說:“等到你快要死的時候,周圍要是沒有人及時發現你,你就懂得自己給自己的嘴裡多含幾枚銅板。”
燁磊沒有非議。
我們在屋內找到了一把類似鏟子的鐵器,用作刨土,挖了一個七八十厘米深的坑,居然不慎又從院子裡的土裡挖出一些動物的骨頭,不禁有些吃驚,鬼知道這濕婆到底在院子裡埋了多少骨頭呢?弄得大抵像個墳坑了,我們轉回木屋內。
用太師椅上的大氅和一張爛布匹作為裹屍布將濕婆蓋上,我跟燁磊一個抬著腳一個抬著頭,結果,濕婆的身體直接就在中間凹陷下去了,濕婆好像沒有脊椎骨一樣。
我示意燁磊把濕婆抱起來帶到外面,沒想到燁磊不是很樂意,發毛說:“什麽?讓我抱著她出去?這個,不行不行不行,她身上發著臭味,我可不敢靠近她!”
我搖了搖頭:“我來吧。”便俯下身子,兩手隔著大氅和破布攬住濕婆的後脖子和彎曲的腿膝蓋,把她抱了起來。燁磊有些過意不去道:“要不把她放到太師椅上吧,咱們就抬著太師椅出去。”
我瞪了他一眼說:“沒看到太師椅表面上都粘有濕婆的皮膚了嗎?我現在抱她起來她身體裡面好像散了架,再放上去估計能碎了。”就在說話間,我的口鼻就灌入了一股濃烈的屍臭味,我都想直接吐到濕婆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