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籃上,陸小鹿又在疊千紙鶴,
小小的方片紙在她纖細的手指中,迅速變幻了一隻天藍色的千紙鶴。秦淵第一次見到陸小鹿的時候,她也在疊千紙鶴。
她似乎對千紙鶴有著一種執著。
秦淵知道千紙鶴的寓意,是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一生一世一對一的愛情。
也代表對被送的人的祝願,每隻千紙鶴承載一點祝願,最終成為一個願望。
紙折千隻鶴,可以祈禱得病的人早日病愈。
人們試圖以數量的堆積,來增加自己夢想成功的幾率。
或者說,給予自己一個信心,來欺騙自己。
陸小鹿向往天空與大海。
秦淵覺得,也許,她只是把那些千紙鶴想象成了自己。
想要變成那隻千紙鶴,飛出困住她的那個囚籠,向更加廣闊的天空與大海飛去。
秦淵給她買了很多天藍色的折紙,放在了她的小挎包裡。
陸小鹿每疊完一隻,都會放在手中,讓它在手中飛一會,然後小心翼翼的疊平整,放回挎包中,猶如珍寶一般。
做完這一切的她,臉上會短暫的露出滿足的笑容。
“痛嗎?”秦淵將單車停在了青山醫院的門口,摸了摸小家夥的頭。
小家夥泯了泯唇,向秦淵晃了晃小腦袋,單薄的頭髮,在她的晃動下,搖擺著。
一根根枯黃的發絲,在她小腦袋的搖擺下,落了下來。
醫生其實有建議陸小鹿把頭髮剃光接受保守治療,或許能減輕一些痛苦。
可陸小鹿不想自己變成一個光頭,讓秦淵丟人。
“鹿鹿不痛的。”
陸小鹿張出雙手,要秦淵抱她下來,“因為有哥哥在呀。”
秦淵抱住了陸小鹿的小身子,將她從單車上抱了下來。
秦淵能感覺到她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卻很快又穩住了。
醫院,對於她來說,並不是救命稻草。
可能是噩夢。
可不管如何,她都必須面對這個噩夢。
牽著她的小手,秦淵站在醫院的門口,臉色有些猶豫。
有時候他不清楚,人為什麽會如此脆弱。
就算這個世界那麽多人覺醒了魂力,卻依舊沒能出現治愈這些疾病的能力。
更讓他覺得憤怒的是,為什麽有些人,能狠下心,將自己女兒的本源挖出來,獻給自己的另一個女兒。
“怕不怕?”秦淵蹲下身子,溫柔的撫摸了陸小鹿的臉。
“鹿鹿不怕。”陸小鹿抱著秦淵的脖子,“哥哥會在外面等鹿鹿的,對不對。”
秦淵點了點頭,“當然。”
望著醫院門口寫著的那句標語,心中有陽光,就會鑄造光明。
他淡淡開口,“就算世界塌下來。”
“嗯嗯,哥哥最好了。”
陸小鹿抱著秦淵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秦淵抱起陸小鹿,邁入了醫院。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來,一路上,不少人會不由自主的看向秦淵,以及,他懷裡那個蒙著藍布的小女孩。
在看到陸小鹿臉上的藍布時,他們的臉上,會帶著些許詫異,再想到這是醫院後,又釋然了一些。
而有些人,在看到陸小鹿後,嘴角會不自覺的上揚,眼睛提溜直轉。
似乎在想該怎麽從這個瞎眼的小女孩親人身上,騙到一些什麽。
但在看到秦淵肩上掛著的骷髏肩章後,立刻臉色一變,把目光收了回去。
秦淵徑直坐上了電梯,帶著陸小鹿來到了頂樓。
不過令他意外的是,路過一個病房的時候,他竟然看到了一個熟人。
夏日香。
此刻的她,正在病床上給一個癱瘓在床的中年婦女,細心的擦拭著臉龐。
看她那個細心的樣子,秦淵覺得,那應該是她的母親吧。
他沒有去打擾夏日香,看了一下病號卡上面的牌子,上面寫著阿爾茨海默症。
秦淵微微有些詫異,但也沒多說什麽,一路穿過病房,向透析室走去。
“咦,姐姐,你又來啦。”
說話的,是一個小男孩。
此刻,他正在病房的門前蹲著,似乎在等待著什麽,眼神裡既有焦急又有期盼。
秦淵認出來了,這是那個經常在陸小鹿隔壁做透析的小男孩,名叫陸子軒。
可能因為同姓又同病相憐的緣故,陸子軒和陸小鹿還挺合拍的。
不過秦淵能看的出來,此刻的陸子軒,已經是鬼魂狀態……
透析室中,傳來一陣陣悲戚的哭泣聲,聲音中傳來的那種沉痛感,任何人都能感受得到。
而他似乎根本聽不到。
“子軒,你怎麽在這裡?”陸小鹿聽到他的聲音,臉上閃過一絲喜悅。
“我在這等媽媽呀,媽媽說要給我做我最喜歡吃的紅燒肉,可是我等了很久,她都沒來,然後我就跑出來等了。”
陸子軒驕傲的說道,“你是不知道,我媽做的紅燒肉可好吃了,等一下我分給你一片,你吃過了就知道了,嘿嘿。”
“可是……”陸小鹿似乎感受到了什麽,因為陸子軒的手,很冷。
以前的他,不是這樣的。
現在的陸子軒,給她的感受,很像是她抓過的那些鬼魂……
“小鹿。”秦淵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有讓她說下去。
他來到陸子軒的面前,剛剛蹲下,正準備開口,陸子軒忽然閃躲了一下。
秦淵還以為他已經察覺到了自己死了,但陸子軒卻白了他一眼,“叔叔,你也要吃嗎?”
“嗯,不行,我記得你吃的好多好多的,肯定會把媽媽做的紅燒肉吃光的,如果……如果你非要吃的話,嗯……”
陸子軒思考了一會,忽然有些肉痛的說道,“你是大人,一塊肯定吃不飽,那就……給你兩塊好了。”
透析室的哭聲還未停止,隱約聽到兒啊……的哭腔。
秦淵深吸了一口氣,向他招了招手,“子軒,想不想爸爸。”
陸子軒遲疑了一下,重重的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
“媽媽說,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工作,工作很忙很危險的,媽媽說,子軒不能想爸爸,不然爸爸會打噴嚏,打噴嚏就會很危險,所以我不想。”
秦淵微微一愣。
陸子軒的魂體很脆弱,他似乎沒有太深的執念。
秦淵猜想,他只是想在彌留之際,見他爸爸一面。
而陸子軒的爸爸,其實早就在前不久,意外死亡。
所以他的執念沒有意義,很快就會消散,秦淵也無法凝聚他的魂體。
秦淵也沒打算留他下來。
他本想問他想不想爸爸,然後借著這個理由,通過這層聯系,把他送到他爸的身邊。
可陸子軒居然說不想……
當事人不同意,秦淵也沒辦法。
“叔叔,你能帶我去見爸爸嗎?”
就在秦淵準備想什麽辦法,把他送入他爸的身邊時,陸子軒忽然拉住了秦淵的褲腳。
“可以,不過你要喊哥哥。”秦淵拉著他的手說道。
“嗯……那好吧,哥哥,帶我去見見爸爸好不好,我知道自己死了,我不知道大人們說的死是什麽意思,可是剛剛我看到媽媽在我旁邊哭,我怎麽叫她他都不理我……”
“我叫了護士姐姐,她們也不理我,所有人都不理我,只有哥哥和姐姐才理我,哥哥,所以你們也死了嗎?”
秦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