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本名王振山，與李老瘸子李青曾經都是同屬總局偵破部門的戰鬥員，從某個角度來說，他們兩人都算是陳閑這些偵破幹部的老前輩，只不過因為辦案時受了終其一生都難以治愈的暗傷，這才從一線隊伍裡退了下來當個調查員養老……

  就因為如此，他們兩人的觀念與想法都跟一般的調查員不同，畢竟是偵破部出身的戰鬥員，在現如今這種危急情況下，他們擁有絕對的自我犧牲精神。

  說白了，他們比調查員的膽子大。

  他們敢冒險。

  他們敢去死。

  在他們兩個退役的老戰鬥員眼中，死亡並不是一件值得他們恐懼的事，但若是沒有意義的死亡，就像是普通人那樣，為了衣食住行而奔波勞碌，渾渾噩噩度過一生然後晚年逝去，這種事才是最讓他們恐懼的。

  “像是我們這樣的人，就該死在街頭巷尾的戰鬥裡。”

  王振山經常在醉酒後將這句話掛在嘴邊，雖然這話聽起來喪得慌，其他調查員也很難理解，可這的確是他與李青的想法……與其渾渾噩噩度過一生，那還不如死在痛快淋漓的戰鬥裡，或者是為了自己的信仰而死，就譬如現在。

  為了掩護小宋帶著民眾撤離，王振山與李青都覺得自己哪怕死在這個怪物手裡也值了。

  碌碌無為的生活。

  暢快淋漓的死亡。

  他們沒有勇氣接受前者，但可以坦然的接受後者，因為他們是從偵破部門出來的戰鬥員，他們心中的那股子“傲氣”不允許他們後退一步……寧願光榮的死也絕對不能屈辱的生。

  就在這時，怪物突然停了下來，並且發出了一陣模糊的聲音，像是有成百上千個人在同時說話。

  “人……的味道……你們……跟那些人……不一樣……”

  “不一樣？”

  王振山皺著眉頭，略微一想就知道了這個怪物的話是什麽意思。

  雖然現在他與李青看起來跟普通調查員沒什麽兩樣，可實際上他們倆都是異人，而且還是高等級的異人……他們只是在某一次辦案的過程中傷得太重，不僅各自落下了殘疾，連體內的能量也因身體原因消散得所剩無幾，修行的路算是被徹底的斷了。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們倆也不會心灰意冷的退役，擁有異人的身份卻喪失了異人的能力，這種打擊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我好餓啊……”

  怪物在說這話的瞬間，半透明的身軀猛然顫抖起來，原本它還保持著人類的形態，至少四肢輪廓與肢體比例都近似於人體，可是現在……屬於人類的軀乾正在融解，它在尖嚎著喊餓的時候，身軀不斷拉長變成一條類似蛇……不，應該是變成了像蚯蚓一樣的身體！

  這個怪物的原型與蚯蚓十分相似，雖然它依舊保持著半透明的狀態，但體表分部的環帶卻異常醒目……若是僅從外觀去看，很難判斷它哪個方向是頭哪個方向是尾，整體長度約莫在二十米左右，當它蠕動著身軀開始緩慢前行時，所有人都能聽見一陣淒厲的尖嚎。

  那種恐怖的尖嚎聲是從怪物體內發出的，猶如成百上千的人類正在淒厲的哀嚎著……那些聲音一定是人類的聲音，王振山他們都能聽出來，只有人類的聲帶才能發出那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嚎。

  怪物行進的速度很慢，但也只是外人看起來是這樣，當它真正開始飛速移動的時候……沒有任何人的眼睛可以跟上它的動作，幾乎瞬間就出現在了李瘸子身前。

  就在這一刹那，怪物像是蛇類一般猛地支起身子，半透明的頭顱也隨之分裂成兩半，露出了猶如針尖般鋒利的鋸齒。

  沒有任何人來得及反應，只在一瞬間，李瘸子的上半身就被這怪物一口咬斷，自腰間分裂而開……

  李瘸子的上半身就這麽消失了。

  與其他被怪物觸碰到的人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但遺留在外的下半截身子……在腰間斷裂的截面，腥臭刺鼻的深紅血液如噴泉般狂湧，那種令人膽寒的畫面隻讓直播間裡的那些普通觀眾都看呆了。

  觀眾們都知道這是真實的。

  所以他們在這一刻都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大腦直接陷入了宕機的狀態，甚至有的人都在觀看直播的過程中尿了褲子……

  “快帶他們走！！多帶幾個！！”

  老王睚眥欲裂地看著李瘸子留下的半截殘屍，通紅的眸子裡盡是血絲，憤怒與悲痛在他心中糾纏不休，他現在什麽也不想，也顧不上害怕，他隻想上去幹死這個怪物！

  “李叔！！！”小宋淒厲的悲號著，他情緒管控的能力可比不上王振山，親眼目睹李青這位帶自己入行的老哥慘死在自己面前，恐懼之余，悲痛更甚，他的眼淚刹那間就流了出來，連依照命令扶著民眾撤離的時候都帶著哭腔。

  “快……大家能爬起來的都跟我走……爬不起來我扶你們……快走……”

  之前那些還在尖叫著喊救命的人，此刻看見一個活人被怪物咬掉了半截身子，他們頓時就不敢再出聲了，就算是害怕得哭泣也不敢哭出聲來。

  “怪物……真正的怪物……那些都市傳說是真的……”

  林夕與她的兩個助手都躲在一個燒烤攤後面，用來直播的手機也自始至終都搭在他們右前方的板凳上，手機的鏡頭精準無誤地拍攝著交戰現場……

  “誰能來救救我……”

  林夕捂著嘴不敢哭出聲來，她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有一天遇見這種隻存在於噩夢中的生物，自己竟然變成了恐怖片的主角……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誰能來救救我？！

  在短暫的沉寂之後，直播間裡的彈幕再次紛飛起來。

  “這竟然不是演的……新聞上播報了……你們看電視啊！現在所有頻道都被一號台強製轉播了！這個怪物竟然是真的！”

  “警1察呢？！為什麽現在還沒人過來？！”

  “你是蠢還是壞？你覺得警1察能對付這種怪物嗎？不過……這些人到底是誰啊……聽他們說話的口氣好像是隸屬某個神秘部門的！咱們國家不會有龍組那樣的神秘組織吧？！”

  “恐怖片看得再多也不覺得恐怕，但是現在……眼睜睜看見一個活人被怪物殺死……我他媽尿褲子了臥槽！！”

  就在這時，王振山突然上前一步，他開始主動靠近那個怪物，因為他已經發現了……這個怪物的注意力並沒有全放在他身上，在殺死李瘸子並逐漸吞噬他的身體後，怪物的注意力很快又被附近那幾個喪失逃跑能力的人類吸引了。

  在它眼裡，所有活著的都是食物，先吃與後吃沒什麽分別，所以它打算就近開始一個個地吃掉他們。

  王振山能猜到這個怪物的想法，所以他決定拿自己的命再為其余人拖延一點時間。

  哪怕只能拖延它半分鍾。

  哪怕只能拖延它幾秒都是好的。

  王振山不是一個怕死的人，更何況有李瘸子這個老兄弟為他在黃泉路上打前站，他根本就不害怕被那個怪物殺掉……

  聞著空氣裡彌漫的血腥味。

  這是戰場的味道。

  他腦海深處的記憶又一次開始翻湧浮現。

  記得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還是在六年前，在某個跟李瘸子徹夜痛飲的酒局裡。

  在酒精的刺激下，他想起了許多往事。

  此刻亦是如此。

  前半生的點點滴滴在他腦海中浮現。

  向著怪物大步走去的同時，他嘴裡也在慷慨激昂地說著什麽。

  就像是剛進入守秘局任職的那天。

  他與無數同僚對著守秘局的圖騰宣誓。

  “吾誓以至誠……必效忠祖國……保護人民……為達成使命……甘任勞怨……不辭犧牲……”

  王振山字字如針，聲聲泣血。

  直播間裡某些“特殊”的觀眾，他們看見這一幕的時候，忍不住熱淚盈眶，隻恨自己不在寧川來不及救下這些人。

  “我們是守秘人……是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犧牲的守秘人……哪怕以身殉國……以身殉人民……我們也要保障人民群眾可以生活在陽光之下……我們要保障他們不受恐懼的侵擾……所以我們在黑暗中與異常戰鬥……在陰影中結伴前行……”

  “我叫王振山……”

  “我宣誓……”

  “從今天開始……”

  “我要成為一位光榮的守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