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羽山監獄。
周笑慢吞吞地走進會見室,身上的解犯鏈發出嘩啦啦的響聲,陶月月已經在桌前等候多時,他剃了平頭,人清瘦了不少,少了過去的頹廢勁,臉上有一種老年人似的淡漠。
“過得怎麽樣?”陶月月問。
周笑聳肩,“還湊和吧,我下個月就要執行死刑了,謝謝你能來看我。”
陶月月感覺,他簡直已經不是周笑了,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戾氣,也許是因為有獄警在門外面監督這場會見吧!
“給你帶了煙,之前答應的,我交給獄警了。”
“謝謝。”
“另外給你充了些錢,大概兩萬塊左右,你可以吃幾頓好的。”
“幹嘛對我這麽好?”周笑咧嘴一笑,那神情又讓陶月月想起了往日。
“這錢是你的。”
“我的?”
“有個導演找上我,說想買我那段經歷的授權,他要改編成電影,我問要不要找你簽一份授權書,他說不必,反正你馬上就要被執行死刑了,又不可能告他。”陶月月聳肩,“所以我發了一筆小財,現在在學校可闊氣了。”
“誰來扮演我呢?”
“好像是蔡正凱。”
“哈哈,哈哈!”周笑很開心,“不用看了,拍出來肯定是爛片,又是一部蹭熱點圈錢的垃圾。”
“現在已經在拍了,明天周末,我去劇組玩。”
“這也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我想問你,對我有什麽看法嗎?”
“我對你既不討厭,也不喜歡,小時候家附近有隻野狗,很可憐,也很乖巧,只要給它一口吃的,它就會對你特別好,有一次一個小孩拿棍打它,狗急了,把小孩的手咬傷了。小孩的家人聯系到當地民警,我看見警察追了狗一上午,終於把它堵住,然後用繩子勒死了。你在我眼裡就是這樣,一隻野獸,自私自利,無善無惡,隻為自己活著!”
“這是我聽過的很中肯的評價。”周笑點頭,“其實我並不覺得多麽淒涼,這只是我選擇的生存方式,陶月月,不管你承不承認,我對你產生的影響已經深入你的內心,會伴隨你一生,某種意義上,這就是我留下的遺產。”
“是啊!”陶月月坦然地承認,“在警校裡學習犯罪心理學的時候,你就是我腦海中最鮮活的例子。”
“什麽!?你現在是警校生!?”周笑震驚,好像看見一塊好材料被人糟蹋了一樣,“該死的宋朗,他覺得當警察有多偉大嗎?”
“陳叔叔是這樣跟我說的,他說我的內心本惡,所謂善良只是一種大家和平共處的潛規則,學會善良才能在人群中生存,得到更多好處,利人就是利己,所以我就同意了去警校。”
周笑歎息,好像把內心的執念放下了似的,“算了,反正這個世界已經與我無關了……警校好玩嗎?”
“枯燥、乏味、繁重、瑣碎,到處都是討厭的同學,我想象不到未來他們當了警察該有多爛。不過我成績很好,只要你成績好,再怎麽孤傲都會被視作理所應當。”
“哼,監獄也可好玩了,尤其是那些隻判了幾年十幾年,老老實實爭取減刑機會的,我們這些死刑犯就愛欺負這種人。”
陶月月笑了,“我該走了,祝你好運。”
周笑擺擺手,陶月月走後,他突然肩膀抽搐地哭了起來。
走出監獄大門,一輛嶄新的SUV停在那,開車的是林冬雪,這輛車是兩人結婚之後陳實給她買的,但是平時不怎麽開,上班還是坐陳實那輛。
陶月月坐進車裡,歎息:“本來我還挺恨他的,可是一想到他馬上就要被處刑了,又怎麽都恨不起來。”
“其實死刑並不是懲罰他,他犯的罪死多少回都不夠還的,死刑只是為了把他反人類的基因徹底清除掉。”林冬雪說。
“這話怎麽聽著這麽像陳叔叔說的?”
“因為……就是他說的。”林冬雪一笑,“昨晚我們聊到這件事,他這樣評價,還在考慮要不要和你一起來。”
“切!”陶月月一臉不屑。
“好啦,你還在生他的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原諒他一次吧!”
“林姐姐,你今天答應送我來,不是要當說客的吧?”
“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你們倆那點小事,過幾年再看看根本不算什麽,犯不著這樣一直冷戰。”
“那點小事!?”
不久前陶月月在學校裡交往了一個男朋友,陳實敏銳地察覺到陶月月和往日的不同,向她問起,她卻不肯承認。
愛女心切的陳實居然找KK和孫振幫忙,查她在學校和誰來往,然後得知她男朋友是某富商的兒子,一個很難讓家長產生好感的浪蕩公子,於是提醒陶月月自己要注意一點。
結果陶月月勃然大怒,說:“你怎麽可以調查我!”當即從家裡離開,一直住在學校宿舍。
陳實覺得自己只是盡父親的本分,二人就開始了漫長的冷戰。
“陳叔叔不也是為你好嗎?”林冬雪說。
“哼,林姐姐果然也是這種陳腐的大人思維,你們還不知道錯在哪嗎?”
雖然陶月月是認真地在生氣,但林冬雪卻覺得她生氣的樣子挺可愛的,說:“錯在不該調查你,對吧?”
“你們不是明白的嗎?”
“明白歸明白,只是他現在也在氣頭上,你們各讓一步唄。”
“你再說我連你這個媽媽也不要理了。”陶月月賭氣地看著窗外。
林冬雪隻得無奈苦笑,陶月月已經進入警校第二年,正值叛逆期,這一點從外形上就能看出來,她頭髮剪短了,穿著破洞的牛仔褲和摩托車手夾克。
這讓林冬雪想到了從前的自己,是不是每個人都要經歷這個階段呢?
一邊開車,林冬雪一邊說:“其實我和你陳叔叔意見也不統一,我覺得戀愛也是需要學習的,誰的第一任都不會太完美,糊裡糊塗就被一些流於表面的東西吸引,但那是每個人都要上的第一課,這很正常。”
“你覺得,我和他肯定走不到一起?”
“我只是這麽認為。”
“其實我們已經分手了……”
“為什麽啊?”
“嗯……”陶月月作出深思狀,“因為有一次我倆跑到網咖玩,他在那打遊戲打得很起勁,我說你再不理我我就跟你分手啦,他啥也沒說,所以就分手嘍!男生果然一點意思也沒有……”
林冬雪苦笑:“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