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早上,陳實獨自駕車來到利民路的一片城中村,這裡亂搭亂建現象嚴重,地上積滿雪融後的泥濘髒水,一些無所事事的青年蹲在一旁抽煙,見有外人進來,便投來戒備的視線。
陳實找地方停車之後,就有幾個鬼鬼祟祟的青年過來看他這輛紅色寶馬,陳實說:“開著行車記錄儀呢,別打歪主意!”
“什麽意思,臭大叔?”青年感覺受到了侮辱,走過來,其中一人還朝車輪胎踹了一腳。
陳實掏出“證件”,笑容可掬地說:“想和我聊聊?”
幾人見是“警察”,立即作鳥獸散。
在九曲十八彎的私搭建築中走著,傳入耳中的是小孩的哭聲、夫妻的爭吵聲、狗的吠聲,這片老城區說是龍安市的內髒也不為過。
但這種髒亂差的地方,不是一紙規劃書就能鏟平的。
來到一家根本沒生意的小賣部,櫃台後面一個黃發青年正在投入地玩著手遊,陳實說:“找楊醫生。”
“誰介紹的?”
“沒人介紹,我就是他的客人。”陳實指指自己的臉。
問了陳實的名字,黃發青年打了個電話,然後才帶他到後面,這裡藏了一間地下室。
走進地下室,感覺就像來到某個殺人狂魔的小樂園,老舊的瓷磚牆壁上積滿可疑的汙垢,空氣裡飄著一股血和消毒水的味道,一扇裝了毛玻璃的門後面,有人影在晃動。
那裡有個聲音在說話,“一個星期後來拆線,這段時間注意忌口,按時服藥。”
陳實在外面抽了一根煙,楊醫生才從手術室裡出來,他的“顧客”並沒有一起出來,其實手術室有另一個出口,防止顧客和顧客撞上。
楊醫生穿著手術服,上面的血跡一層疊一層,感覺像個剛剛殺完豬的屠夫。
“宋警官,什麽風把你吹來了?”年逾五旬的醫生笑道,謝頂的腦袋上堆起幾道皺紋。
“我現在不是宋警官了。”
“對對,陳實,找我有事?”楊醫生擰開銀質酒壺抿了一口。
這個醫生曾經是國內頂級的整容醫師,技藝精湛,私生活卻不怎麽檢點,因為賭博欠了還不清的高利貸,後來有個黑道大哥願意拉他一把,條件是他要給黑道大哥換張臉,那位大哥當時背了命案。
於是他就把這當成營生,專門給跑路的黑道整容。
他這裡還有一項VIP服務,徹底把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連個人信息都能包辦,這些被替換的人,往往是失蹤了十幾年卻沒有正式宣布死亡的人,在警方那邊也能查到,或者效仿克格勃的手段,從醫院買到死嬰的資料信息,履歷一片乾淨,隨便怎麽偽造都沒問題。
“最近可好?”陳實問。
“老樣子,客源是不愁,但警察也沒少來煩我。”
“給你看個照片。”陳實從手機中翻出一張通緝令,是個犯下滅門案潛逃的嫌疑犯,眼睛盯著楊醫生的臉,“他是你的客人嗎?”
楊醫生瞅一眼照片,搖頭笑笑,“你這不是難為我嗎?顧客資料我是不能泄露的,能平平安安活到今天,全靠我口風嚴!外面想弄死宋朗的人也不少,說不定他們中還有人坐過你的出租車呢,你難道希望我把真相告訴他們?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嘛,宋……不,陳先生!”
陳實翻出另一張通緝令,仍然在觀察楊醫生的微表情,問:“這個呢?”
“哎呀,別難為我好嗎?我想好好活著。”
“這個呢?”這次陳實翻出的人,才是季春馬。
“我什麽都不會告訴你的。”
雖然他嘴上這樣說,但陳實已經從他的神情中瞧出一點線索,他應該沒見過季春馬。
陳實拿出第四張,“他呢?”
看見照片上的臉時,楊醫生的瞳孔收縮了一下,搖頭:“無可奉告!”
陳實突然激動起來,抓住楊醫生的肩膀,“他在這裡換過臉!?”
“你有毛病?我說了無可奉告,別瞎猜!”
陳實放開楊醫生,莫名地產生一陣危機感,這四張照片正是害了他的周笑,本來是用來當作試探楊醫生的參照數據,沒想到竟然有意外發現。
陳實說:“和這個人做生意,你可得小心點,他是條瘋狗!”
“放心,我背後有人罩著,比你安全多了。”楊醫生整整衣服,“我可什麽都沒說,是你自己瞧出來的。”
“保重!”
“沒事別來煩我了,我活兒多得要命。”
陳實離開城中村,中午十一點趕到市局,問彭斯玨有什麽發現,彭斯玨給他看了兩樣東西,一樣是從中行找到的百元鈔票,這就是當年綁架案中,被作過標記的錢。
彭斯玨指著裝在證物袋中的鈔票,說:“左下角有一塊汙漬,是人血,我正在比對。”
“原來如此,上面有幕後主使的DNA,這無疑是枚核彈!”陳實恍然。
“幕後主使?”
陳實將自己的推理說了一遍,彭斯玨點頭,“有道理,這張錢怎麽會被花出去?”
“顯而易見,是被情婦不小心用出去了,於是季春馬選擇了殺人滅口,來阻礙警方的追捕……還有一樣要給我看的東西呢?”
第二樣東西是在現場垃圾袋裡發現的碎片,總共有兩組,一組似乎是陶瓷玩偶擺件;一組是黑色瓷片,應該是個小罐子,林秋浦懷疑是個古董,正在找專家來鑒定。
另外,死者的一些情報也更新了,兩人應該都是季春馬的情婦,同時在外面各自有情人,她們的收入來源一部分是季春馬的錢,一部分是各自的情人給的。
陳實說:“兩個情婦住在一個屋簷下,真和諧。”
彭斯玨拿起一份專案組內部發的文件,說:“年輕的死者秋平,是三年前搬進來的,應該是季春馬在潛逃途中認識並包養的,據秋平的第二個情人透露,王喜鳳是個醋壇子,經常衝秋平發火,秋平一肚子委屈只能對外人傾訴。”
“大房和二房。”
“我覺得她們更像大房和通房丫鬟。”
“你這邊呢?”
“做完解剖了,秋平的死亡時間是當晚十點左右,王喜鳳的死亡時間似乎要晚一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流血太多,導致肝溫下降的緣故,但不會超過十點半。致兩人於死亡的凶器是同一把。其它的細節,你自己看屍檢報告吧!”
“十點半?”陳實回憶著,“狗蛋是在之後去的現場,凶手當時還在那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