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豬匠沉默著的坐著。
一動不動。
簡直都快成一尊雕像了。
我沒有去打擾。
過了很久,他才長長的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似的,從旁邊拿起一隻小碗。
碗裡有一汪清水。
他小心的把彼岸花乾花放進去。
乾枯的莖稈沒入水中。
殺豬匠小心的捧著碗,忐忑的等待。
幾秒鍾,像是幾個世紀。
彼岸花終於有了變化。
乾枯的枝乾吸收了水分,慢慢的飽滿起來,從褐色逐漸變成了墨綠色。
枯萎的花瓣一瓣一瓣的舒張。
顏色從枯黃逐漸變紅。
如同被血液浸染。
很快,一朵鮮紅的妖嬈的彼岸花出現在殺豬匠眼前。
殺豬匠愣愣的抱著碗。
忐忑的心情變成震驚,然後是期待。
他看了看桌上的遺像,又看了看手裡的碗,手心都在冒汗。
好半天,他突然身子一顫。
好像聽到有人在叫他。
那瞬間,他連呼吸都忘記了。
他抱著碗急切的看向四周。
但簡陋的堂屋裡,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影。
殺豬匠慌張的四下尋找,忽然頓住腳步,低頭看向碗裡。
碗中那一汪清水似乎浮現出一張人臉。
殺豬匠看著那張臉,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
他動了動嘴,似乎說了些什麽。
碗裡的人臉似乎也對他說了些什麽.
他又哭又笑,最後抱著碗坐在地上哭的像個孩子一樣。
我一直待在臥室。
沒有偷聽他們的談話,也沒有偷看。
點了一支煙,我站在窗邊。
外面夜色深沉。
經歷了白天的風波,村裡的夜晚依然那麽安靜。
老良頭知道孩子的結局,還會同意他把韓家的人帶進龍潭洞嗎?
村民們知道龍潭洞的真相,還會信奉他們的‘老祖’嗎
最後我想到了蛟龍。
那麽龐大的身軀被發現,不知道會引起什麽波瀾。
於是我拿出手機搜索,意外的發現,並沒有蛟龍現世的消息。
隻提到了八龍山的驚雷和地震。
以及韓家大爺被活埋的消息。
關於韓家人為何會出現在龍潭洞,不靠譜的猜測和添油加醋的謠言都有。
但唯獨沒有關於蛟龍的信息。
難道和我拿走蛟龍內丹有關?
沒了內丹,蛟龍的身體過不了多久便融化了?
除此外,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釋。
不過也無所謂了。
這些都對我造不成影響。
唯一要擔心的是,老良頭見過我們進洞,我們會不會沾上麻煩。
但殺豬匠的院子如此清淨,看樣子他已經處理過了。
過了很久。
堂屋裡有了新的響動。
我這才走到門口。
殺豬匠把遺像放了回去,扯掉香爐和火盆。
彼岸花花瓣全部掉了,只剩一個光禿禿的莖稈,安靜的斜躺在碗裡。
“扯掉那些東西,今後不打算祭拜了?”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想通了,還是準備去下面找老婆了。
殺豬匠默默的做完這些,沒有解釋,坐在院子裡,點了煙。
我走出去,在他旁邊坐下。
今夜沒有星星。
天空很黑。
夜風很涼。
風一吹,落葉便如同蝴蝶一般翻飛。
我也點了煙,靜靜的抽著。
昏暗的院子裡,只有兩個煙頭忽明忽暗。
“今天老良頭來過了。”
過了好久,殺豬匠突然沙啞的說道。
“嗯?”
“我一口咬定沒出去過,死無對證,再加上‘老祖’的傳說過於離奇,外面的人不信他的話,你不會有麻煩。”
我笑了笑:“謝謝,但我沒擔心過這個。”
“我知道你不擔心,但是我欠你一個人情,我應該這麽做。”殺豬匠的神態認真。
“這麽大的人情,你不會以為幫這麽點小忙,就能還完了吧!”
“就知道你會這樣。”
殺豬匠搖了下頭。
“我不明白,你的修為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還需要我這樣的人做什麽?”
“我再厲害也不能當光棍司令啊,要發展一個宗派,光我一個人怎麽行?”聽他這麽問,我反而放心了些。
就好比買東西,不怕你講價,就怕你連價都不願意問。
“我想你應該不缺追隨者。”
“以後肯定是不缺,但現在不是剛起步嘛。再說,我需要的是信得過的人。”我靠在椅子上,望著天空。
拿出雲隱宗的名頭,又有高江和白青豫的幫助,多少也能招到一些人。
但我不想找些歪瓜裂棗來充數。
寧缺毋濫。
“你知道我的過去,為什麽還會信任我?”
“你也說了,那是過去。如果你不想擺脫,那也就不能被稱之為過去了,而是現在。”
殺豬匠沉默的想了一會。
“我對她承諾過,以後再也不殺人。”
“我又沒說讓你去殺人,今天對付韓家人那樣,就很好了啊!你完全沒必要糾結。我想你的媳婦,也希望你有新的生活。”
“她說她走的早,但是沒有遺憾。”殺豬匠的眼眶雖然泛紅,但平靜了很多。
“其實走的早不代表不幸福,有些人雖然活的長,但一輩子受盡折磨,並不開心。”
“她叫我多做善事,多積福,也許下輩子還能和她碰見。”
“所以,這就是你今後的目標?那簡直是不謀而合啊,我這輩子最喜歡做善事了!不然,我吃飽了撐著去殺蛟龍啊。”
殺豬匠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對你這一點,持保留態度。”
“你這是什麽話?我還能騙你不成?”我頓時板起臉,很是生氣,“我這個最誠實了,有一說一。”
“幫你報仇的事,我沒騙你吧?”
“幫你見到媳婦的事,也沒騙你吧?”
殺豬匠頓了頓,點頭。
“好像是。”
“那你還有什麽好猶豫的?你先跟我出山,要是覺得讓你做的那些事不合心意,你走就是了,我又不會攔你。”
“真的可以?”殺豬匠有些驚愕。
“有啥不可以的?又不是那什麽堂”我看出了殺豬匠的顧慮。
畢竟,他曾經為了離開仙公堂,雖然沒死,也脫了一層皮。
“好,我跟你走!”
殺豬匠問清楚所有,也不再墨跡,痛快答應。
“過去那個人不存在了,殺豬匠也永遠的留在留在了這個村子裡。”
“今夜過後,隨你下山的是一個全新的人。”
殺豬匠認真的看著我。
“宗主,請你為這人想一個名號吧。”
“取名?”我挑了挑眉,“這塊我熟啊!”
“叫你什麽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