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月光下。
老槐樹瘋狂的搖晃,歪脖子仿佛都快被我氣直了。
藤蔓繃的直直的,無論如何用力,都不能再靠近我半分。
但我,輕輕一抬手。
長刀一揮,便將藤蔓砍斷一截。
剩下的斷截掙扎扭曲的縮回樹冠當中。
老槐樹停止搖晃,歪脖子幽幽的對著我,茂密的枝葉當中,不知道藏著多少恨意。
可又不能拿我怎麽樣。
當初,老槐樹對我來說,還是一個很可怕的存在。
但現在不一樣了。
境況反轉。
現在,成了對老槐樹來說,我是一個很可怕的存在。
“我們的恩怨回頭再算。”
我淡淡瞥了老槐樹一眼,低頭看向被我踩在腳下的老頭。
老頭還在掙扎,手裡捏著幾個紙人。
但只要我腳上用力,後背的傷口便讓他痛的無法出招。
“落在你手裡,我認了,要殺要剮,隨你的便!”老頭咬著牙,維護著最後一絲尊嚴。
“就這麽讓你死了,豈不太便宜了你?”
我面無表情,蹲下身來,盯著老頭充滿仇恨和痛苦的眼睛。
“跟我說說仙公堂。”
“死了這條心吧,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話不要說的太早,flag通常都是用來被打破的。”
我淡淡一笑,從乾坤袋裡拿出一本很破舊的古書,放到老頭眼前晃了晃。
“看看,這是什麽?”
老頭本來只是隨意瞥了眼,但瞧見以後,眼神立刻變直。
眼珠跟著轉動。
“你,你怎麽會有剪紙術?”他不可思議的看著我。
甚至比我打敗了他,還要震驚。
“你認識一位姓穆的老婆婆嗎?”我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姓穆?”老頭難以置信,“你認識我的師妹?不可能,你一定在騙我!”
果然是同門。
“大爺,你的生死就掌握在我的手中,我有什麽好騙你的?你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本書的真假。”
我翻開剪紙術。
老頭盯著書裡的內容看了又看,雖然不願意,但終究還是信了。
門派秘籍,是否作假,他一眼就能看出。
“你真認識我師妹?”
“不光認識她,還認識她的外孫,穆白。”
“我師妹她如今怎樣?”
“死了。”
老頭身體一顫,整個癱軟下去,難以接受這個噩耗。
“她,居然走在我的前頭.”
老淚縱橫,不加掩飾。
我看出這老頭,並非完全無情無義之人,便松開腳。
“大爺,節哀。”
老頭哆嗦著哭了一會,搖搖晃晃的爬起來,通紅的老眼盯著我。
完全沒有了之前的凶狠與殺意,只有對親人的關注。
“我師妹她是如何死的?誰人加害?”
“怎麽說呢,她不是被人殺死的。”我如實道,把月圓村的事選擇性的講了一些。
“如此說來,師妹她早就.”老頭又是一陣悲傷,“師妹一生命苦,為了兒女付出所有。”
“她的外孫穆白忘記了所有的不快,好好的生活著,也不枉她這這番心血。”我安慰道。
說到底,我和他沒有深仇大恨。
只是所站立場不同。
“我做了這麽多,為了重振我剪紙一門,甚至不惜加入仙公堂,可還什麽都沒做成,師妹已經先走一步。”
老頭無比淒涼。
“我墜入深淵,雙手沾滿鮮血,剪紙一門仍然無望.”
“老天,你告訴我,這是為何?”
老頭滿臉苦笑,身體搖搖晃晃,神色晦暗。
“小子,我在死前可否提個要求?這本剪紙術你留著無用,不如交給我,我到了下面也好有顏面見師妹。”
“我不是非要殺你。”我坦白道,“我的目的,是仙公堂。”
“好,我告訴你,我知道的關於仙公堂的一切。”老頭十分痛快,深深歎了口氣。
“我剪紙一門,人丁不旺。”
“在這個紙扎越來越無用的時代,剪紙術幾乎快要失傳。”
“師父含恨而終,我和師妹都立誓,要重振剪紙一門。”
“可師妹受兒女所累,自顧不暇,這重任便落到我的身上。”
“我一人苦苦支撐,四處宣傳,可如今這年代,就算我倒貼也不一定有人願拜入剪紙門下。”
“我以為我會和師父一樣,含恨而終。”
“直到仙公出現。”
“他是一個極為俊美的男人,年輕,不悲不喜,但卻讓人害怕,不敢與他對視。”
我仔細的聽著。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仙公的樣子。
竟然是個年輕的美男子?
我頓時就想到,玄武圖上的光頭美人。
莫非就是仙公的化身?
“他問我,是否覺得這世界不公。我回答,是,曾經我赫赫有名的剪紙門,到了現在竟然無人問津。”
“他說這個世界沒落了,唯有改天換日,才有重生的希望。”
“我若跟他,便能重振剪紙門。”
“只是幾句話,我也不知為何,就信了他,入了仙公堂,幫他做了許多違心之事。”
“不知不覺,在泥潭越陷越深。”
“現在恍然回首,才發現自己雙手已沾滿無辜的鮮血。”
老頭看著自己乾枯的老手,滿臉悲苦。
“大爺,仙公堂在哪裡?”我問道。
老頭緩緩搖頭:“沒有固定的位置,或者是我的級別太低,還沒有知道的資格。”
“我只見仙公那一次,之後,都是大仙使,在代為傳達命令。”
“大仙使的行蹤詭譎不定,有命令發布之時,他會找到我們。”
我又問:“那你認識其他的仙使嗎?”
“仙使之間相互不知,除非,有特殊的任務需要執行,大仙使才會安排我們見面。”
老頭看了看我。
“小子,你有本事和仙公堂作對,我很佩服。”
“但黑暗深淵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希望你三思。”
我把剪紙術交到老頭手裡。
“謝謝你的提醒。”
但以如今這個局面,叫我收手,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我不招惹仙公堂,他們也會來搞我。
不如化被動為主動。
“動手吧。”老頭寶貝般的抱著剪紙術,眼神慢慢變得平靜,對世間再無眷戀。
“大爺,我說了,我不是一定要殺你。”我沒有動手。
“一旦入了仙公堂,連生死也不由自己說了算,我這幅殘軀變成這樣,也要受仙公的奴役。”
老頭卻無比渴望死亡。
“死,對我來說,是解脫。”
我很同情,不知道仙公堂還用同樣的手段害了多少人。
長刀抬了起來,卻不是指向老頭,而是相反的方向。
“出來吧,戲看夠了沒有?”
片刻後。
一道陰沉的身影,從黑暗裡緩緩浮現。
“施主,小僧說過我們還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