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路。

  彼岸花。

  三生石。

  望鄉台。

  窗外一道道詭麗的風景閃過。

  我想起曾經在這輛車上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

  公交車在一座橋頭緩緩停下。

  車門打開，一位身形佝僂的老太婆，挑著擔子上來了。

  風燭殘年。

  一雙小腳顫顫巍巍，仿佛隨時都能被沉重的擔子壓垮。

  “婆婆。”

  售票員連忙跑過去，從老太婆肩上接過擔子。

  白袍人和黑袍人也起身，尊敬的對老太婆作揖行禮。

  “乾活吧。”

  “婆婆，您坐，小的來乾。”

  售票員安排老太婆坐下，提著竹筐在車廂從後到前，依次讓乘客喝下碗裡的水。

  喝過的乘客都變得暈暈乎乎，失去了記憶。

  “你。”

  水碗粗魯的伸到我面前，售票員瞪著眼睛。

  “謝謝，我不渴。”我微笑著禮貌拒絕。

  “呵！你是第一次上車？不知道車上的規矩？”售票員冷笑，“每一個上車的乘客，都必須喝下這碗水！”

  “凡事都有例外，上次我不就沒喝嗎？”

  “上次有人護著你，這次有嗎？”售票員把水碗塞到我手裡，“少囉嗦！七爺和八爺可都在車上！”

  我卻輕松的把碗放回竹筐。

  “你”

  售票員正想發作，扭頭卻看到我手裡一塊玉牌。

  上面有一個閻字。

  “閻王令！”

  售票員神情大震，慌忙朝我跪下。

  “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竟沒看出是使者大人，請大人恕罪！”

  低頭認錯。

  “什麽情況？”

  白袍人注意到這邊的異常，走過來詢問。

  “他，他是.”售票員哆哆嗦嗦。

  白袍人狐疑的朝我看來，看見閻王令後，也是大驚失色，立刻單腿跪下。

  “謝必安拜見大人！”

  “不知大人突然駕到，可是有大事.”

  “低調，不要聲張。”我收起閻王令，一臉高深，“就當我的普通乘客，你們繼續做事。”

  外公說過，我們閻家就是閻王爺在陽間的使者，有特權。

  看來這閻王令就如欽差大臣的大寶劍一樣。

  見令如見君。

  欽差大臣做事，閑雜人等無權過問。

  “是！”

  白袍人與售票員起身，恭敬的退開。

  售票員滿臉後怕的擦了擦汗，讓剩下的乘客喝完水，老老實實的站在車廂前部。

  老太婆挑起竹筐，從車廂後門下車。

  從我身旁路過的時候，她忽然微微停頓。

  然後，面色如常的離開。

  公交車重新發動，吱吱嘎嘎開往最後一站。

  我的手裡，多了一塊冰涼的瓷器碎片。

  看了兩眼後，我不動聲色的將碎片收好。

  公交車緩緩開過大橋。

  橋下灰色的水波蕩漾，許多黑色的影子在其中沉沉浮浮。

  痛苦茫然的望著公交車逐漸離開。

  河面從視野消失，公交車開進一座城池當中。

  整個世界灰茫茫的一片。

  到處都是灰白色的影子，四處遊蕩。

  “終點站到了！”

  “下車，去你們該去的地方！”

  車門打開。

  白袍人提著燈籠，和黑袍人先下了車。

  暈暈乎乎的乘客本能的追著燈籠的綠光，慢慢消失。

  車廂逐漸的空了。

  我整了整衣服，站了起來。

  “大人，您慢走！”

  售票員恭敬的將我送到車邊，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

  我淡淡看她一眼，便下車了。

  售票員點頭哈腰的，和公交車一起消失。

  我望了望四周。

  這是一座大霧彌漫的城市。

  雖然有很多影子晃來晃去，但卻一片死寂。

  “修羅場在哪？”

  我眯著眼睛打量半天，也沒看到什麽建築物，所有的一切，都被灰色的大霧給遮住了。

  “喂，老兄，知道修羅場在哪嗎？”

  我懶得浪費時間一點點去找，就近從身旁抓了個人影問道。

  “.”

  這人滿臉呆滯，好像不會說話，只會呆滯的搖頭。

  我換了一個。

  還是一樣。

  再抓一個。

  “你知道修羅場在哪嗎？”

  這個一聽匆匆就跑了，好像聽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我嚇人，還是修羅場嚇人？”

  我摸了摸下巴。

  “小兄弟，你這樣問是不行的。”

  旁邊的大霧中，忽然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

  “哦？那怎麽才行？”

  我挑了挑眉毛走過去。

  見到一個坐在角落裡，全身破爛頭髮蓬亂的老乞丐。

  “這裡的蠢蛋全都喝了那老太婆的湯，你覺得他們能記得什麽？”老乞丐冷哼。

  “那你呢？”我打量著他。

  與其他人影不同的，他的眼神不是茫然的。

  有痛苦、煎熬、哀傷，甚至仇恨。

  人的七情六欲。

  “那老太婆唯一的好處，就是不會強迫別人喝她的湯。”

  “所以，你知道修羅場在哪裡？”我笑了笑，“什麽條件，直說吧。”

  “當然是這個。”

  老頭抬起髒兮兮的手，用兩根發黑的手指相互搓了搓。

  “錢？”

  “值錢的東西也行。”

  我這東西倒是不少，就是不知道哪樣在冥界比較值錢。

  想了想，我在兜裡掏出一堆東西，讓老乞丐一一過目。

  “不行。”

  “這個也不行。”

  老乞丐頻頻搖頭。

  在看到怨靈玩偶的時候，眼睛忽的一亮。

  “這個女娃娃”

  “不行！”

  怨靈玩偶裡突然傳出罵聲。

  “不要臉的糟老頭！休得打本祖奶奶的主意！”

  “就你這髒兮兮的豬樣也配”

  “再不把你的豬眼挪開，本祖奶奶就挖掉你的眼珠子！”

  惡狠狠凶巴巴。

  “太凶了，不要！”老乞丐撇嘴搖頭。

  我把罵聲連連的怨靈玩偶收了回去。

  “這個呢？”

  “不行.還是不行”

  “咦？”

  就在我即將失去耐心，想給他展示閻王令的時候，他忽然看中了一朵喇叭花。

  夢魘花。

  放在熟睡之人的枕頭下面，便能使對方做噩夢。

  “這個好！”

  老乞丐拿著夢魘花，愛不釋手。

  “有了它，我就能時時回去看他們了”

  “那就送給你了。”我把其余東西收起來，“所以，修羅場在哪裡？”

  “你閉著眼睛，一直往前走，直到走不動為止。”

  “就這麽簡單？”

  “當然不是，你要先過那十八關，修羅場在最下面。”

  “十八關是什麽？”

  老乞丐嘎嘎怪笑：“你到了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