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冷的雨夜。
我站在風雨當中。
冰涼的雨絲,順著我的脖頸流進衣服裡。
我感覺孤單又彷徨。
“我的愛人啊,你真的要離我而去?”
比雨水還冷的聲音,鑽入我的耳中。
我打了個冷顫。
猛然轉身。
身穿大紅喜服的女人,就站在我的身後。
滴滴答答。
雨水順著傘沿滴落下來。
“我的愛人啊,你真的要離我遠去?”
蒼白的下巴。
鮮紅欲滴的嘴唇。
傘沿緩緩上抬。
女人的臉即將映入我的眼簾。
我突然感覺到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
轉瞬間。
我回到了現實。
冷汗從額頭冒起。
心臟呯呯直跳。
我驚疑不定的盯著那幅畫。
眨眼之間,我仿佛親臨畫中的場景。
那種感覺實在是太真實了。
用一句流行的話說,那就是沉浸式的體驗。
而此刻。
畫中的新娘,嘴角上翹,仿佛在微笑。
之前好像不是這樣吧?
我並不確定。
環視四周。
畫廊裡鴉雀無聲。
除了兩位工作人員,所有參觀者的目光,都被畫中的新娘緊緊吸引。
有人面露哀傷。
有人眼神驚恐。
還有人表情複雜.好像是恨?
“高老師,你看到什麽了?”我用手肘碰了碰高文源。
高文源從畫中回過神來。
“我看到了一個苦苦等待愛人的新娘。”
高文源的眼神有些傷感,感慨頗多的歎了口氣。
“我突然想起梅姨,癡癡守護老師大半輩子,現在老師依然把她當保姆,也不知值不值得。”
“看這幅畫你聯想到的梅姨?”我思索著道,“難道是因為,你最近剛經歷過這件事,特別有感觸的原因?”
“或許吧,你呢,李老板,你看出什麽了?”高文源很感興趣的看著我。
“其實也差不多吧,只是這幅畫給我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我好像就站在雨中,能聽到新娘的聲音。”
“真的嗎?”高文源很驚奇,“這幅畫雖然能給我一些感觸,但我還從來沒聽到過什麽聲音,那是一種什麽感覺?”
“不太好。”我有些無語,“有時候聽不到看不到,反而是件好事。”
“真是可惜,我也聽別人說過,他們能看到聽到一些東西,我一直沒能體會。”
高文源卻一副遺憾的表情。
“可能我的藝術天分,還是太少吧。”
“這跟藝術無關。”我眯了眯眼睛。
天眼開啟。
在我眼中,這幅畫黑氣繚繞,自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那和什麽有關?個人境界”
高文源話沒說完,突然睜大眼睛。
“嗚嗚嗚”
身旁響起了女人傷心的哭泣聲。
“啊!我終於聽到了!”高文源高興的大叫。
一屋子的人,都轉頭望著他。
目光有點鄙夷。
他愣了一下,這才發現,哭聲並非來自畫中,而是畫廊裡的一位女性。
看穿戴還是個學生。
毛絨外套,長裙短靴,頭戴一頂米白色的貝雷帽。
個子嬌小而纖瘦,面容清純可人。
是那種柔弱的小白兔類型。
此時一雙無辜的眼睛裡,晶瑩的淚珠正不斷的往外冒。
“怎麽了?小瑩,怎麽哭的這麽傷心?”
旁邊應該是她的同學,短發牛仔褲,黑色棒球外套,是個很利落的女孩子。
正拉著小白兔,關切的輕聲詢問。
“我也不知道,我看著這幅畫,就是覺得好傷心,眼淚根本止不住.”
叫小瑩的女孩好一會才從悲傷的情緒裡,緩過勁來,接過短發女孩遞來的紙巾,擦去眼淚。
“傻丫頭,就是一幅畫而已,不至於傷心成這個樣子吧。”短發女孩嗔怪一句。
“我感覺畫裡的人就像是我一樣.我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想法”
小瑩看了看四周的眼神,小臉騰的一下紅了。
“丹靈,我是不是又鬧笑話了?”
“的確是誇張了點,不過,你一直都這麽多愁善感的,我反正是習慣了。”叫丹靈的女孩,搞怪的吐了吐舌頭。
引得小瑩破涕為笑。
“那個,剛才不好意思啊。”高文源撓了撓頭,紅著臉向對方道歉。
“我不知道是你在哭,還以為自己開竅了,終於能從畫中感悟到什麽。”
“沒事的,也是我自己太。”小瑩羞澀的衝他笑笑。
他的臉就更紅了,說起話來結結巴巴。
“看,看你們的樣子,還是學生吧,居然,也,也能收到七月畫廊的邀請函,那說明,說明你們畫畫一定很厲害!”
“嗯,我們是東州美學院的,我們也沒想到能收到邀請函,真的是覺得特別幸運。”小瑩很不好意思。
“美學院?這麽巧,其實我也是在那畢業的,你們認識高繼仁老師嗎?”
“當然認識高教授了,他還帶過我們幾堂課呢,可惜,高教授好像請了病假,很長時間都不來學校了。”
“我也是高教授的學生”
丹靈半信半疑:“有沒有這麽巧啊!你叫什麽,哪一屆的啊?”
“我叫高文源,是”
高文源竟然和兩個女孩搭上了話,攀談起來。
我看了他兩眼,沒打擾他。
萬一耽誤他終身大事,這責任我可擔不起。
畫廊裡也不再安靜。
參觀者們都圍繞著雨中的新娘,低聲交談起來。
我有意在人群中轉悠,聽一聽他們都看到了什麽。
不知道除了我,還有多少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這幅畫我是第二次看了,和上一次的感覺,有很大不同。上一我看到的是恨,但這次是愛。”
“這明明是兩種相反的情感,竟然能在一幅畫中體現!”
“你說的這兩種,我都沒看出來,我看到的是人性的悲哀。”
“你們仔細看新娘的肢體動作,透著無奈和絕望。”
“我覺得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婚禮,而是”
“有些落後的地方,不是有那種陋習嗎?遇上災年,就挑個漂亮的女子嫁給神靈,以為這樣能獲得神靈保佑,來年豐收。”
“唉,真是愚昧無知啊!”
“七月大師的立意,一定是想揭露人性醜陋,社會的黑暗,新娘代表的也是就是弱勢群體.”
這些人侃侃而談,說的都是些不實際的東西。
“但我怎麽看到新娘在笑?”
終於有人提出不同意見了。
我特意打量那人一眼。
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身高中等長相普通,穿著也平平無奇。
屬於丟進人堆找不出來的那種。
“笑?”
其他人陸續重新的打量牆壁上的畫。
“他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在笑。”
“但笑也分很多種,不一定就代表開心啊,比如絕望的笑,苦澀的笑,我覺得這個新娘”
“不!”面相普通的男人卻搖搖頭。
“我甚至覺得,畫中的女人,不一定就是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