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緩緩打開。
但林玄沒有下車,一直緊緊的盯著亭子裡面。
在亭子裡的人影不多,寥寥幾個,都緊張焦急的望著公交車。
有乘客下車,走進亭子,似乎在尋找什麽。
大部分匆匆看一眼,失望而歸。
只有一兩個留在亭子裡,好像和裡面的人影一起在哭。
林玄盯著看了很久,似乎沒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影,期盼的表情慢慢的轉變為失望和落寞。
臉色蒼白,他頹然收回目光。
亭子上面刻著三個字。
望鄉台。
“一天不吃人間飯,兩天就過陰陽界,三天到達望鄉台,望見親人哭哀哀。”
我明白了林玄冒著巨大風險,踏上這輛靈車,進入另一個世界的目的。
能讓一個少年做出如此有勇氣的決定,可見那個人一定對他很重要。
可惜
我能體會林玄此刻的心情,歎了口氣,輕輕拍了他的肩膀。
林玄咬著嘴唇不說話,或許他是說不出話來。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能默默的陪他坐著。
時間就快到了。
林玄不甘心的抬頭,重新看著窗外。
涼亭裡,乘客與自己想見的人影到道別,縱然有萬般不舍,也只能松開雙手回到車上。
時間到。
車門緩緩關閉。
林玄帶著巨大的失落,無力的推著窗戶。
就在這時,一個住著拐杖的老人,緩緩走到涼亭邊上,對著公交車揮了揮手。
林玄身體猛的一抖,拚命把窗戶推開。
“爺爺!”
腦袋伸出窗外,他啞著嗓子大聲的呼喊。
公交車緩緩朝前駛去。
老人面帶慈祥的笑容,對著林玄輕輕擺手。
林玄拚命的對窗外伸出手,可老人的身影依然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窗戶重新合上。
林玄終於忍不住,捂著臉無聲的痛哭起來。
我拍了拍他的後背。
隻為這匆匆一眼,少年便踏上這段危險的旅程。在計較利益得失的成年世界,這一眼微不足道。
公交車在灰茫茫的世界裡緩慢前行,仿佛已經行駛了上萬年,少年的故事或許是這輛車上的滄海一粟。
但對他來說,已經足夠。
擦乾眼淚,少年慢慢平靜下來,眼神裡的落寞黯淡被明亮和堅定取而代之。
蒼白的臉上,也終於多了一些生機。
我由衷的為他開心,也佩服他的勇氣。
“還有兩站,就是終點站了。”林玄輕輕說道,“這段旅途,即將結束。”
“但願能這麽順利吧。”我卻不敢高興的太早。
“別擔心,到了站以後,我知道該怎麽離開這個世界。”林玄安慰道。
“其實我現在倒不是擔心這個.”我搖了搖頭,沒說下去,鼻尖突然嗅到一股帶著潮氣的臭味。
眉頭皺了皺,我發現坐在身後的乘客變了。
濕漉漉的女人,牽著濕漉漉的小男孩,露出一張蒼白不堪的臉,木然的望著我。
“我在找他,你看見他了嗎?”滿是裂口的嘴巴張開,含混不清的聲音順著汙水流了出來。
“什麽?”我戒備的看著女人,不知道她為何突然找上了我。
“我在找他,你看見他了嗎?”女人重複道。
“誰?”
“他。”
女人的話語簡直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我不想和她糾纏,如果他們母子又想搗亂的話,這一次我會考慮告訴售票員。
“告訴我,他在哪?孩子想他了!”女人卻自顧說道,發白的眼睛緊緊盯著我,更多的汙水從口中流出。
難聞的氣味擴散開來。
“風哥,她怎麽回事?”林玄捂著鼻子問道。
“我也不清楚。”我抬起手,準備叫售票員,但女人接下來的話,讓我立刻停了下來。
“他每天都乘坐這輛公交車回家,可我知道回來的那個人不是他,他被留在了車上。”
女人歪著腦袋,很神經質。
我目光複雜,他們母子就是本次直播的謎題?
“風哥,亡靈的記憶殘缺不全,說的話莫名其妙,但會保留生前的執念,她死前可能在找什麽人。”
林玄若有所思。
“應該是,她在找誰呢?”我看了一眼濕漉漉的小男孩,很快就猜到了。
小男孩的父親,女人的丈夫。
“只有你們和他是一樣的,你看到他了嗎?”女人歪著腦袋,重複之前的問題,白色的眼睛呆滯無比。
小男孩也一樣盯著我。
怪異的目光讓人心頭髮毛。
“為什麽說我們和他是一樣的?”我疑惑的和林玄對視一眼。
“我也不清楚,她的記憶殘缺不全,就和正常人精神失常一樣,或許沒必要當真。”林玄比我還懵。
“不,你也說了,這是她生前的執念。”我確定的搖頭,環視了一圈整個車廂的乘客,心中一動。
“我知道了。”
“什麽?”
“她之所以那麽說,是因為她的丈夫和我們一樣,是活人。”
林玄驚訝道:“一個活人,怎麽可能每天乘坐這輛車?”
“這就是問題所在!”我點了點頭,“你仔細思索她的話,他每晚準時回去,但她知道那個人不是他。”
“也就是說,回去的,不是她真正的丈夫。”
“不是她丈夫,那是.變化成他老公模樣的鬼魂?”林玄一下子睜大眼睛,“可不對啊,鬼魂到了這裡,是無法離開的。”
“你確定?”我摸了摸下巴。
“當然,你當那兩位七爺八爺是吃素的啊?”林玄肯定的點頭,“嚴格來說,活人進入這個世界,也是無法離開的,只有一類人例外。”
“什麽人?”我下意識的看了石磊一眼。
“這個我暫時不能說。”林玄搖了搖頭,看了看濕漉漉的母女倆,“我也想幫她,但她看起來腦子不太清醒,我也不知道怎麽辦。”
石磊和林玄是一類人,掌握著離開這個世界的辦法?
“告訴我,他在哪?”女人把腦袋朝我湊近,那股難為的臭味更加明顯。
我身子往後揚了揚,捂住口鼻。
活人和鬼魂都無法離開這個世界,回到她家裡的“人”到底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我想不明白,但有一點可以確定。
她的丈夫已經死了。
想了想,我說:“坐到終點站,或許你能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