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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首富》第一百七十章破執
  葉有魚去而複返,頗出周貽瑾意料之外,但他看見葉有魚一雙眼睛十分明亮,她的這副神態周貽瑾並不陌生,兩人第一次在承露園見面的那次,就是這種感覺。

  葉有魚進了小樓,連冬雪都不帶進來,開門見山道:“貽瑾兄,我們好好說說眼前的事情吧。”

  周貽瑾聽她連對自己的稱呼都變了,雖然還是剛才的樣子,但整個人的氣勢卻完全不同。

  “你有身孕,”周貽瑾道:“太過勞神對身子不好。”

  “我之前就是因為聽他的話,所以盡量不多想。”葉有魚道:“可你覺得我現在還能顧忌這個嗎?”

  周貽瑾輕輕一歎,道:“跟我來吧。小心點。”

  他護著葉有魚上了閣樓,這時是大白天,閣樓上並不暗,但氣氛卻還是顯得很壓抑。

  周貽瑾拿了個軟墊子扶著葉有魚坐好了,才道:“你想問什麽?”

  葉有魚掏出那封被自己捏皺了的休書,說道:“你們山窮水盡了,是不是?如若不然,他……依他的性子,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周貽瑾知道騙不了她,亦不再隱瞞:“是。而且事情比原先預料的更加險惡。”

  葉有魚問:“究竟是怎麽個險惡法?”

  周貽瑾道:“放在興成行秘倉中的那批紅貨,會牽扯出一樁禍事,對吳家來說,那是滅頂之災。我們之前雖然有所準備,但有些事情出乎意料,目前來說有幾個難關無法解決。所以昊官得做最壞打算。”

  葉有魚道:“那批紅貨,真的是大內的贓物?”

  周貽瑾道:“你一定要知道?”

  “是!”葉有魚道:“不然休書我會撕掉,真出了事,我便死在吳家。”

  周貽瑾皺著眉頭,卻知眼前這個人不是普通的弱女子,說到定能做到,輕歎了一聲,道:“是。”

  葉有魚道:“而這批贓物,經了和珅的手?”

  周貽瑾點頭:“是。”

  葉有魚道:“事情被蔡師爺那邊知道了,他要借此把和珅拉下水,而昊官就是他攀扯和珅的那團爛泥。那批紅貨,則是證據。”

  周貽瑾道:“是。”

  “就算是這樣。”葉有魚道:“也還未必就是死局啊!昊官進去之前跟我說過,他覺得和珅暫時還倒不了,所以就算蔡師爺那邊再怎麽逼迫,只要我們這邊……”

  “這是局是和珅安排的。”周貽瑾打斷她。

  葉有魚怔了怔:“啊?”

  周貽瑾道:“這是個局中局,眼前的局面,是和珅放縱而成的。”

  葉有魚刹那間心思百轉——由於消息來自周貽瑾,她不用去考慮消息源的真實性,直接進入因果思索——約兩三彈指的功夫,她便想明白了關鍵點,身子一晃,坐都坐不穩,趕緊用手支撐住了。

  周貽瑾便知道她已經想明白了:“都說了,讓你別多想。”

  葉有魚卻不願意聽這話,搖了搖頭,讓周貽瑾暫時別說話,她低了頭思考了好一會,才算把這些消息給消化掉,這才抬頭道:“所以現在……是兩邊催逼?”

  “是的。”周貽瑾道:“我們對朱帝師那邊,不能說真話。對和中堂那邊,不能不應承。所以現在是兩面受壓。”

  葉有魚道:“如果我們對蔡師爺那邊,揭破和中堂的密謀……”

  “昊官馬上得死。”周貽瑾言語中透著冰冷之氣:“我師父至今顯得穩如泰山,顯然竟不知道劉全已到廣州且見了昊官,由此可見,現階段和中堂對各方的控制力,不是朱帝師能比的。在廣州都這樣,只怕京城之中,雙方實力的對比更大。”

  “那如果我們順著和中堂的意……”

  “昊官一開始就不看好朱帝師的倒和密謀,所以從來沒打算與之合作。”周貽瑾道:“但是和中堂的變天企圖,昊官也不看好。昊官認為,就算我們全力以赴地按照和中堂編的戲走,到了最後,也未必能過得了太上皇那一關。”

  葉有魚忽然想到了,吳承鑒的那句話:“不是押和珅……我押的,是太上皇。”

  這時周貽瑾道:“這判斷是昊官下的,而我覺得他的判斷沒錯。”

  葉有魚道:“那如果真如昊官所料……”

  “那麽這場宮變之爭,可能會不了了之。”周貽瑾道:“但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神仙們隨時可以和風暖雨地轉身言和,摻和到此事的吳家,卻將不能幸免。區區一介商賈,正是各方的用來遷怒的最佳對象,那時候,太上皇要吳家死,新皇上那邊要吳家死,和中堂那邊為了自保,也會棄卒保車。”

  葉有魚默然了。

  周貽瑾道:“現在你都明白了吧?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昊官跟我都已經回天乏力。如今興成行的秘倉有重兵把守,我們對那批紅貨什麽都做不了。除非有大運氣,讓上蒼降下天雷,一把天火把興成行給燒了,否則的話,我們就只能在這裡等死了。”

  葉有魚抬起了頭,透過玻璃天窗,上頭就是蒼天,可是她從來就不相信蒼天會厚待自己。

  周貽瑾道:“前因後果,你都已經明白了吧?”

  葉有魚點頭。

  周貽瑾道:“既然已經清楚,那就回去吧。你是個聰明人,知道了局勢,或者能想辦法自保。我們這邊無法幸免了,但還是希望你有機會好好過日子。”

  葉有魚道:“你們?你不走?”

  周貽瑾欷歔了一聲:“我不想離開了。北京那次的事件,如果不是昊官,我早已生無可戀。這一次又是這樣,我再獨個逃走也忒沒意思。而且昊官待我如手足,我便視他如腹心。世界上有失去了心肝髒腑還能活的人嗎?”

  葉有魚道:“你們是手足……是腹心……那我呢?我算什麽?”

  周貽瑾怔了怔。

  “我是他的妻子啊!”葉有魚拔高了聲音,道:“如果我是一個妾侍,倒也好辦,但是,貽瑾兄,我是他的妻子啊,我是他吳承鑒的正房妻子,吳家的三少奶奶,而且還是身懷六甲的三少奶奶!你和他是情同手足,我和他卻已經血脈相連——若說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有資格跟他共生死的人,難道不該是我麽?”

  周貽瑾看著葉有魚,良久才道:“你……你果然是真的喜歡他的。”

  葉有魚怔了怔,仿佛被人窺破內心般,一時有些慌亂,不自覺地掩飾道:“喜歡不喜歡他,我已經不想了。但……但我不能就這麽走。再說,這個亂局真到了圖窮匕見時節,貽瑾兄,你認為靠著一封休書真的就能保得住我?”

  周貽瑾沉默了。

  “貽瑾兄,請你安排一下吧。”葉有魚道:“我要再見他一面。”

  “何必呢。”周貽瑾道:“就算你心中還喜歡著他,或者是喜歡過他,但局勢如此,再見何益?”

  “與局勢無關!”葉有魚道:“有關系的,是我們夫妻間的事情!”

  周貽瑾眼神一閃:“嗯?”

  這一次,葉有魚不再閃躲,目光也堅定了起來:“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丈夫,不管最後是生是死,我們兩個的事情,必須得我們兩個當面說明白!”

  “師爺,周師爺那邊說,吳家的三少奶奶,想再見吳承鑒一次。”

  蔡清華皺眉:“這不才見過?”

  “周師爺說,方才那位吳家三少奶沒勸動吳承鑒,路上想到了些事情,就決定再去勸一次。”

  蔡清華微一沉吟,揮手道:“行吧。”

  廣州旗城。

  這是一座城中城,是“大清駐防廣東滿洲旗城”。

  雖然說是城,但這座城最初始的設定想法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座軍營。因為要長期駐扎,不可能有男無女,所以將家屬也容納進來,但在很多方面卻仍然擺脫不了軍營的痕跡。

  城內的旗人,男兒生下便是兵,女兒則不外嫁。旗城之內生活單調,因為這就是一座擴大化了的、變異了的軍營,城中不準設妓院,不準做生意,所以城中旗人,不種地,不經商,不做工,全靠皇糧養活著。

  旗城之中,自有一套獨立的法律體系,廣東最高司法長官也管不到這裡。就算是當日朱珪發飆,要震懾那些阻礙他辦案的旗人,也只能說拿下好押給廣州將軍處置。

  按律例,漢人是不準進入旗城的,所以哪怕今天蔡清華得到了特許,走到這座自封自閉的旗城裡頭,也覺得自己的腳底下有些發虛。

  這裡是廣州旗城鑲黃旗的一個小院落,一個男子坐在那裡,正半敞了胸口的衣服在納涼——顯然是很不習慣嶺南地區的炎熱。

  等到蔡清華走近,這人才轉過頭來,一張長臉,頗見陰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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