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公主寢宮。
久別重逢,周青樨和小雲主仆倆都十分興奮,兩人嘰嘰喳喳聊了好一會兒,總算恢復正常。小雲出去吩咐人為公主準備沐浴,回來卻發現,周青樨變得悶悶不樂。
“殿下,您怎麽了?”
周青樨抬頭看了她一眼,說道:“如果我說……我有病,小雲你還會跟我做朋友嗎?”
“有病?”小雲頓時滿臉緊張,“殿下覺得哪兒不舒服?奴婢馬上去稟告娘娘!”
“回來。”周青樨喊住小雲,“沒不舒服,是心病。”
小雲迷惑:“心病……”
周青樨遲疑了一下,幽幽歎口氣:“這事本來不適合讓你知道的,可我就你一個朋友……是這樣,我這次出門,殺過不少人,卻什麽感覺都沒有!沈器說,等我冷靜下來就有感覺了,結果根本不是——我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很冷靜了。”
小雲茫然問:“可殿下想要什麽感覺呢?”
“惡心,自責……哎呀我也不知道,總要有點不適吧?”
“您殺的人不該死?”
“那倒不是。”周青樨沉吟道,“有些該死,有些要殺我們,不殺他大家就危險了。”
小雲笑了:“那您還有什麽可自責的?”
“可話本裡都說……”
“別鬧了殿下,話本哪能當真。”
周青樨詫異:“咦,你和沈器倒是一個說法。”
“因為這就是事實呀。”小雲眨眨眼,“說到沈先生,殿下應該已對他坦白身份了吧?奴婢可不想再冒充公主,被陛下和娘娘知道我就慘了。”
周青樨微微一笑:“他已經知道了。”
“那他啥時提親呀?”
“啊?”周青樨瞬間臉紅,“你胡說什麽!”
小雲撇撇嘴:“殿下為了他,都敢違抗陛下的旨意偷偷離京了,還有必要裝麽?奴婢雖然小,也不是什麽都不懂好不好。而且我覺得,陛下也不會反對。”
周青樨眼睛一亮:“這話怎麽講?”
“當初您離京,陛下氣得好幾天吃不下飯呢。他叫了奴婢去問話,當時把我嚇壞了。但是陛下並未責罰奴婢,這說明什麽?他知道您要去找沈器,便沒那麽急了。”
事實當然不是這樣。
景和帝派了驚鴻尋找周青樨,可惜因為滑翔翼有破壞連貫蹤跡的附加效果,沒找到。
周青樨默然不語。
先前議事、吃飯,皇帝可沒提這些事。現在她才知道,原來父皇曾經氣到吃不下飯。所以父皇身體不好,自己也有無法推卸的責任……
景和帝的病情,魯靈樞也隱瞞了周青樨。
否則若是知道父皇時日無多,周青樨會更懊悔,雖然事實是病根早已種下,她沒翹家也改變不了。
這時,外面有人叫道:“殿下,陛下召見。”
周青樨進入勤政殿,被三皇子的豬頭模樣嚇了一跳。她看了眼禦座上氣鼓鼓的皇帝,不由得勃然大怒:“周玄楓,你搞出這幅鬼樣子,故意來氣父皇的嗎?”
三皇子這個憋屈呀:“我這是讓人打了!”
“騙鬼吧你。”周青樨嗤之以鼻,“你是皇子,廬陵王,放眼天下誰敢打你?”
“是沈器!”
“啊?”周青樨愣了愣,遲疑道,“沈器倒是能做出來……可你私自調兵,犯了大錯,現在應該在天牢關著,沈器接觸不到你呀。”
三皇子無言以對,景和帝也氣勢一滯。
“咳咳。”景和帝清清嗓子,“青樨呀,玄楓是你三哥,怎能直呼其名?還有,那個……他並未被關入天牢。”
“那就是關在宗人府嘍?沈器同樣進不去。”
“也沒關入宗人府。”
周青樨糊塗了:“什麽意思?”
三皇子一梗脖子:“本王又沒犯錯,為何要被關起來?先前我在路上碰見沈器,好心跟他們說話,結果他上來就打……父皇,您得為兒臣做主啊!”
周青樨呆住,滿臉不敢置信。
景和帝衝周青樨笑了笑:“所謂私自調兵,只是沈器的一面之詞,並無證據,朕以為應該是場誤會。”
周青樨想抗辯,瞧了瞧皇帝的面色,又忍住了。她學著沈器的樣子聳聳肩:“父皇高興就好。至於被沈器揍,我覺得他活該……呃,沈器最近心情不好,三哥非去招惹他,怪我嘍,您找我過來幹嘛?”
“皇家威嚴不可輕辱!朕打算治沈器的罪,考慮到你二人一路押解太子回京,於情於理該通知你一聲。”
“治罪?”周青樨急了,“不行!”
景和帝臉一沉:“朕做事,何時需要聽你的意見了?沈器毆打皇子,按律該罰。”
“按律?三哥私自調兵,罪過更大。”
三皇子叫道:“你沒證據!”
這一招絕對好使,正因為證據消失,屍體也找不到,景和帝才寧願相信一切都是誤會,不顧臣子們反對,愣是不肯治三皇子的罪,甚至不肯調查。
話說回來,景和帝也不是傻子。
兵權太重要了,他當然會擔心,所以他已經著手善後,派人接收琅琊營,來一個大換將。
他也不是不懷疑三皇子。
然而他能包庇兄弟,自然更會包庇親生兒女。只要琅琊營被皇帝重新掌控,三皇子就算仍有嫌疑也翻不出浪花。景和帝根本不相信,除了琅琊營,三皇子還能指揮其他軍隊。
否則皇帝寶座早換人了。
周青樨冷冷一笑:“那麽,你有證據麽?”
三皇子一怔。
“你說沈器打了你,請問有證據麽?”周青樨忽然間便領會了沈器的心思,這種感覺非常怪異,仿佛兩人無論相隔多遠,都能心靈相通似的。
“我臉上的傷就是證據。”
“呵呵,犧牲的兵士還在義莊停放,死不瞑目,每一具屍體都是證據!”
“侍衛們親眼看著沈器行凶。”
“幸存的騎兵同樣親眼看著,親身經歷!”
“你……”
“我什麽我?”周青樨毫不客氣的打斷他,“有本事當場抓住他,我自然沒話說。否則大家都沒直接證據,我不能證明你調兵截殺,你也證明不了沈器揍你。”
“這也太無恥了吧?”三皇子看向景和帝,“父皇,青樨變了,跟著沈器學壞了啊!”
景和帝說道:“青樨,你幫沈器說話,朕能理解。可沈器和玄楓不一樣,玄楓畢竟是天潢貴胄,嗯,你也是。”
言下之意,耍賴狡辯,那是皇族的特權。
律法制約所有人,除了皇族。沈器不是皇族,那麽犯錯就得挨罰,就得受律法制約,甭管他是平民百姓,還是做官,哪怕像鄭取玉一樣成為中書侍郎。
周青樨脫口而出:“沈器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