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樨果然面色如常:“沒事。”
她當然在意,公主殿下養尊處優嘛。然而她已經見過客廳的亂象了——何止客廳,她連臥室亂七八糟的衣服都見過呢。所以她不吃驚,看在沈器眼裡,就成了不在乎。
沈器將桌子清理了一下,搬來兩把椅子請周青樨坐了。
隨後出門喊下人為自己準備果汁。
沈器入住以來,就沒怎麽使喚過下人,這讓他們又輕松,又感到失落,總之是一種很奇怪的情緒。如今神器終於用到了他們,下人們居然覺得很興奮……
沈器從桌底下抽出一個木製的箱子。
打開,裡面鋪了厚厚一層棉絮,內層由絲絹隔開。分開絲絹,露出一塊塊晶瑩的冰塊。
沈器看著周青樨,等待她露出驚訝之色。
然而很遺憾,周青樨神色不變。
好吧,冰塊的確沒什麽了不起。咱不能看不起江湖人,只要有錢,誰都能享受夏日冷飲——實際上,京城還有專門做這種生意的呢。
換句話說,下了山的沈器,完全可以出錢購買冰塊,真的不需要辛辛苦苦自製。
說白了,無非發明家的秉性作祟。
“奚兄一定以為,這冰塊是我買的吧?”沈器挑挑眉毛,“錯,這是我自製的!”
“哦。”
“前些天才剛做的,大熱天造出來的冰哦。”
“不錯。”
“誒,你就一點不震驚?”
周青樨心說,你的手段當然令人震驚,可是這冰塊我都已經見過了嘛。而且周青樨隱隱有種感覺,若是她一直不動聲色,沈器很可能會當場顯擺。
於是淡然道:“沈兄說笑了,夏天哪有冰。”
“就因為沒有,才顯得神奇嘛。”
“呵呵,我不信。”
沈器果然沉不住氣了:“當初的通幽諦聽你也不信,結果如何?還小雲是你的好朋友,請問小雲是誰?”
周青樨心想,小雲你見過了哦。
“沈兄若能現場演示一番,我就信。”
沈器糾結片刻,最終搖頭:“不行,師父有規矩,顯擺成果可以,不能在別人面前展示過程。”
周青樨大失所望。
但她也不敢繼續蠱惑沈器,她可以不在乎沈器的規矩,逍遙先生的規矩,可不是她敢隨便打破的。否則一旦逍遙子生氣,周青樨覺得父皇的寵愛都不好使。
“沈兄……”周青樨試探著問,“會仙術?”
“什麽仙術?”沈器迷惑。
“夏天造冰,只有神仙法術才能做到吧?”
噗,還真當你不感興趣呢。
沈器微微一笑,說道:“奚兄想多了,哪有什麽神仙法術?莫非你忘了,我曾經告訴過你,我是個發明家。”
聽完沈器的解說,周青樨悵然若失。
和當初的馮輝差不多,周青樨也能懂“造物”的意思。發明一詞略顯生澀,和造物聯系起來也不是很難理解。
沈器學的是造物,擅長發明物件,不會仙術……
造物當然也很神奇,無論夏天造冰,還是通幽諦聽,都是周青樨無法想象的。然而比起仙術來還是差遠了,畢竟在世人眼裡,神仙才最高大上。
“你大師兄韋觀修道,他也不會仙術?”
“不會。”沈器回答得斬釘截鐵,“他覺得自己會,師父他們也認為那就是仙術,然而我不認同。”
“為什麽?”
“呃,細說下去就涉及大師兄的秘密了。”沈器歉然道。
“啊,是我的錯!”周青樨連忙道。
誰都有秘密,別說修行人了,武林高手的武功不也一樣?秘密泄露太多,被人分析出弱點,那是要出大事的。
沈器擺手:“沒必要太緊張,反正我就算說了,估計你也聽不懂。”
周青樨心中有些不服氣。
然而沈器還真沒騙她,韋觀的所謂法術,周青樨還有可能聽懂,沈器對法術的獨特認知,她是絕對理解不了的。
這時下人端來果汁,隨即退下。
沈器邊準備冷飲,邊對周青樨道:“不瞞奚兄,案子我還要繼續查下去。而要找到線索,就必須進石窟查閱內宮檔案。我的計劃,是過些日子再潛入一次。”
周青樨一愣:“還來?”
“不救回二師兄,我哪有臉回山見師父?”
“你不是老太監的對手,好吧我也不是,我們能逃出來就已經很幸運了。”周青樨說道,“下次可不一定還這麽幸運,我覺得,你還是去求皇帝比較靠譜。”
“你以為我不想?他死活不肯啊。”
“你可以曉以利害……”
“奚兄覺得,皇帝會比咱倆傻?”沈器樂了,“傻子可做不了皇帝,他不肯,自然早想清楚了。”
沈器的話,周青樨並不認同。
做皇帝,主要取決於出生早晚、生母的身份,以及上代皇帝的喜愛程度,和傻不傻沒直接關系。當然了,傻子也很難得到喜愛,可那是另一回事。
但周青樨肯定也不會駁斥沈器,她當然覺得景和帝英明神武,是天下最睿智的人。
“有老太監在,你不可能成功呀。”
“我承認那老頭兒厲害,但我也有應對之策,昨晚失敗,主要是因為事先不知道他會武功,我本身也沒做好準備。”沈器頓了頓,說道,“下次不會這樣了,我保證。那麽奚兄,你願意再幫我一次嗎?”
這,就是沈器挽留周青樨的根本目的了。
答謝也不是假的,然而鑒於“奚慶”取向不對頭,如果不是需要他幫忙,沈器真不願和他太近乎。
周青樨端起沈器做好的冷飲喝了一口,沉默不語。
“你有顧慮,在下也能理解,我並不強求。畢竟一旦被抓就是誅三族的大罪,我是別無選擇,必須救回二師兄……”
“我幫你。”周青樨打斷沈器。
誅三族是不可能的,她是公主嘛。
甚至可以說,即使失手被抓,景和帝生氣不可避免,卻也不可能真去懲罰自己的女兒,頂多關一段時間小黑屋,大臣們也應該不會和一個女流之輩較真。
周青樨也想過,自己去求父皇。
然而在說服皇帝方面,她和沈器比並無優勢。
沈器大喜:“真的?”
周青樨點頭:“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不過……繩索是不可能再有了,我也做不到帶你翻進皇宮。”
出了刺客這種事,至少一段時間內,宮牆守衛不可能再裝傻,讓小雲往宮牆下順繩子。這和周青樨女扮男裝溜出宮是兩碼事,後者沒那麽嚴重,大家也能辨認出她。
“小事情,我來解決。”沈器信心十足的樣子。
周青樨心說,你連輕功都不會,怎麽解決?
除非你能請到秦拂衣。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沈器定下下次見面的時間、地點:五天后的晚上,館驛門口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