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兄不是太監。”鄭取玉黑著臉說道,“我今夜入宮,是陛下特許的。”
沈器眨眨眼:“周玄機竟同意你深更半夜進宮溜達,就不怕給自己戴一頂青翠欲滴的……誒,對了,那貨和你一樣也是個老光棍,好像暫時的確不用太擔心。”
鄭取玉怒視沈器片刻,忽然露出個無奈的笑。
“老七,你在故意刺激為兄對吧?”
“沒有,我真為周玄機擔憂。”
“陛下做事固然有些欠妥,卻是先帝指定的繼承人,景朝當今皇帝,師弟不宜直呼他的姓名。”鄭取玉擺手,“老七腦力強悍,必定已想到師兄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好吧我承認。”沈器聳肩,“無非周玄機自知扛不住我和青樨的折騰,把你請來幫他勸說。”
沈器還不清楚鄭取玉早就入京,並且重新進入朝堂。
但這不重要,起初的意外過後,小智迅速給出推演結果,周玄機冒著戴環保帽的危險請鄭取玉出面,自然是因為知道他的和親會激怒周青樨和沈器。
當然這論斷不一定準確,因為資訊嚴重不足,可用的前置條件太少。
然而這也不重要。
讓二師兄勸自己收手?呵呵,想多了。
蒼梧山大小八個,包括逍遙子在內,能勸動沈器的,唯有五師兄崔九章。鄭取玉和沈器關系最好沒錯,可實事求是一向都是沈器影響他,比如說——不將就。
至少當初鄭取玉未出山前,是這樣的。
沈器不僅不會受影響,而且,他還要帶走二師兄。
一旦成功乾掉周玄機,皇宮、京城乃至天下,都可能發生大亂,沈器可不想二師兄被牽連,出現什麽意外。
於是沈器悄悄衝周青樨使了個眼色。
周青樨心領神會,拱手道:“鄭大人,得罪了。”
這要是別人,周青樨才懶得客氣呢,鄭取玉不僅是沈器的師兄,更重要的是,他還是景和帝最信賴的臣子。
“且慢!”鄭取玉連忙喝止。
“師兄就省點口舌吧。”沈器嘿嘿笑,“小弟有個皇帝要殺,時間很寶貴的。”
“敢不敢至少聽我說完?!”
沈器想了想:“好吧,反正周玄機又逃不了。”
一個皇帝是不可能隨便逃跑的,否則如何對天下臣民交代?而只要周玄機還住在皇宮,殺他的機會多得是。戒備森嚴或許有用,可他總不能永遠如此吧?
至於鄭取玉故意拖住兩人,讓周玄機趁機調兵遣將……可能性的確存在,沈器卻並不是很在乎。
而且這種事即使發生,也絕非二師兄的本意。
沈器知道鄭取玉和其他師兄不一樣,有些愚忠,可坑自己的親師弟,還是不太可能的。
鄭取玉松了口氣,把禦手洗真翔帶人上山,自己思想鬥爭後決定回京引導新皇的心路歷程,迅速說了一遍。
“陛下自幼流落倭島,做事難免有些……格局不足。但身為臣子,難道不更應該輔佐他,幫他成為一代君王麽?和親之議,為兄和同僚一樣強烈反對,不惜與陛下爭吵。”
“然而心懷怨懟,絕非為臣之道。”
“勾結串聯,大逆不道,提議聯絡青樨公主乃至師父,則更是想要陷你們於不忠不孝呐。”
周青樨哼了一聲。
她根本不服,民間都知道為父母報仇天經地義,本公主哪兒不忠不孝了?
“首先,先帝駕崩乃是病逝,並無陛下謀害的證據。其次,微臣所說的不忠不孝,指的乃是周氏列祖。”鄭取玉誠懇的看著周青樨,“沒人喜歡後代反目成仇,而若是刺殺成功致使天下大亂,殿下將來如何面對開創景朝的太祖皇帝?”
周青樨怔了怔,陷入沉思。
“別聽二師兄忽悠。”沈器說道,“你們周家多得是人,不差周玄機那貨。”
周青樨點頭:“我知道。”
鄭取玉也沒繼續糾纏這個問題。
“所幸陛下雖流落倭島,畢竟乃先帝的血脈,還是能聽進去勸的。”鄭取玉臉上露出欣慰之色。
“什麽意思?”沈器不解。
鄭取玉悠悠道:“若沒有陛下默許,你以為馮輝一個被打落塵埃,淪為最底層苦工的內侍,真能逃出皇宮?”
周青樨恍然大悟。
沈器不了解宮鬥的殘酷,周青樨不同。
尤其太監,酷愛痛打落水狗,完全不認同“得饒人處且饒人”。老好人在皇宮根本活不了多久,退一步講,即便馮輝處處與人為善,曾伺候景和帝又執掌過密探的他,本身就等於擋了別人的上進之路。
一朝失勢,能堅持活到現在,就已經算人情練達了。
想聯絡宮外的大臣,逃出皇宮乃至京城?
呵呵,想多了。
周青樨原本就有所懷疑,可無論真相如何,都改變不了她必須救兩個妹妹的事實,再者她晉級先天難免驕傲,看不起大內高手的那點能耐。
“經為兄勸說,陛下已認識到和親不妥,但他畢竟不是先帝,年輕人愛面子,也不肯主動承認錯誤。”
沈器插話:“所以他故意放走馮輝,默許我們帶走兩位小公主?”
“當然不是。”鄭取玉樂了,“那豈不更丟臉?陛下放馮輝離京,今晚故意放松宮禁,都是為讓你們感受到他的誠意。陛下願化乾戈為玉帛,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
沈器翻個白眼。
你做了皇帝便一笑泯恩仇,這算什麽?成功者的大度?
可惜青樨殺你是為父母報仇,本發明家則身負挫敗異族陰謀之責,這仇不是你想泯,就能泯的!
沈器攤手:“泯恩仇?嗯,這個可以有。”
周青樨欲言又止。
“但事情說開了才能泯恩仇,周玄機……不,敬愛的皇帝陛下在哪兒?請他出來,大家先聊聊唄。”
鄭取玉苦笑歎息:“師弟這又是何苦呢?”
他不傻,當然知道沈器沒被說服。
“何苦?”沈器面色一整,“師兄總說忠孝,那麽先帝為周玄機所害乃四師兄的論斷,你信不信?好,咱就拿臣子身份說事,你深受先帝皇恩,不僅不為先帝報仇,竟然還效忠殺人凶手,這算哪門子忠?”
“為兄調查過,先帝乃重病駕崩!”
“你這是自欺欺人。”
“也許吧……”鄭取玉慘然一笑,“但為兄自小接受的教導,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你們謀害當今皇帝。老七呀,你至少為天下百姓想想,他們已夠苦了,經不起折騰。”
“第一,我也是百姓一員,苦不苦的,我樂意;第二,長痛不如短痛,周玄機比我更能折騰,您信麽?第三,師兄不想看,那就不用看。”
話音未落,周青樨出現在鄭取玉身旁,手指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