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器頹然坐倒：“上當了……”

  卜算從無百分百確定之說，因為世事是動態發展的，未來隨時可能發生改變。沈器懂這個道理，才問崔九章有多大把握。結果……崔九章就沒說過。

  這說明什麽？大師兄在騙沈器，他根本不知道，他和秦拂衣是否能安全歸來。

  崔九章也沒繼續追問，因為他已明了。真相師最精通的，其實不是卜算，而是察言觀色、揣摩人心。

  “但大師兄讓你先走是對的。”崔九章說道。

  “對個屁啊！”沈器猛然站起，“我不是史林濤，你們也不是我的輔助工具。”

  崔九章茫然：“什麽輔助工具？”

  真相師也算不出，逍遙子收他們為徒，實際上是為訓練沈器大腦做準備。

  事實上連逍遙子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小智的影響，逍遙子當然不可能毫無感覺，可在他心目中沈器是天上的仙寶下凡，原形九尾狐……而收徒弟幫助沈器，弟子們和仙寶成了同門，這是多大的機緣！
  師徒如父子，同門則是兄弟。

  中原人最講究這個，天庭當然也不例外。

  沈器沒回答崔九章，朝逍遙子叫道：“師父，我得去幫大師兄他們！”

  “坐下。”逍遙子不悅道，“聽老五把話說完。”

  “說什麽？大局為重，還是我來歷非凡，有更重要的使命，不該輕易涉險？”沈器苦澀而笑，“師父你被騙了，我其實就是個可憐的事故幸存者，沒來歷，也沒使命。”

  逍遙子一拍桌子：“屁話，那你幹嘛叫沈器！”

  “呃……那是您取的啊。”

  “你確定？”

  沈器這才想起，當初師父給自己取“沈器”這個名字，貌似也是受了小智的影響來著。

  他倒是想解釋，但既然崔九章根本沒算過韋觀兩人的安危，此刻形勢便依然危急，他必須立刻趕回皇宮，和周青樨一起參與圍攻史林濤，就算仍然打不過，今後也不至於一輩子心中有愧對不對？
  當然前提是他能活下來。

  “懶得跟你這老東西扯淡，青樨，我們走！”

  周青樨遲疑：“我還沒拜見長輩呢。”

  她更重視沈器的安危，毫不誇張的講，為沈器安全付出自己的性命，她都覺得劃算。先前秦拂衣讓她帶沈器走，她輕易便同意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沈器怒道：“一個老糊塗蛋，有什麽可拜見的？”

  周青樨卻已打定主意。

  她走近逍遙子，盈盈下拜：“周青樨見過叔祖。”

  “不對。”逍遙子閃身避開。

  周青樨一怔。

  “我乃蒼梧山逍遙子，你或者隨沈器喊我一聲師父，或者叫我逍遙先生，直呼逍遙子之名也行。至於叔祖……我是隱士嘛，早已脫離周氏，當不起。”

  沈器恨恨道：“隨我該叫你老糊塗。”

  老家夥忽悠徒弟下山，自己跑去旅遊，對二師兄的死活不聞不問，沈器雖然覺得鬱悶，好歹還能理解。

  可如今倆徒弟正危在旦夕，竟然不允許沈器去救援，沈器覺得他可能真老糊塗了。

  那可是你親徒弟，你就一點不心疼？

  “嗯，也未嘗不可。”逍遙子呵呵一笑。

  周青樨想了想，改口道：“見過逍遙先生。”

  喊他老糊塗肯定不行，然而叫他師父感覺更不對。

  周青樨知道逍遙子是為自己著想，可這並不能改變逍遙子是她叔祖的事實。她不會因為“差著輩兒”就放棄沈器，但也不願自欺欺人，不認這個叔祖。

  沈器只是逍遙子的學生，兩人又沒血緣關系。

  逍遙子這才撚須受了一禮。

  “拜完了，走吧。”沈器催促道。

  逍遙子瞪眼：“你小子下山本事沒見長，毛躁倒是一如既往，為師讓你聽老五說完，耳朵長毛了？”

  “萬一大師兄他們出事，你就不後悔？”

  “為師心中有數。”逍遙子正色道，“你想想，我讓老大去換你回來，會是無的放矢麽？”

  沈器咂巴嘴：“你是事趕事臨時做出的決定吧？”

  “胡說，為師號稱什麽都會，教出七個徒弟個個驚才絕豔，自己難道就不能運籌帷幄了？還有，你若是老這麽糾纏不清，只會更浪費時間。”

  “好吧。”沈器往椅子上一坐，“五師兄請說。”

  逍遙子悄悄擦把額頭的汗。

  徒弟大了，隊伍不好帶了啊。

  崔九章說道：“為兄沒算過大師兄兩人的安危，卻算過此事的解決之道。事實上多年前我就有所感應，老七你一旦下山，便是中原巨變的開端。”

  崔九章的卜算，並不能確切知道未來。

  那是一種模糊感應，類似於直覺。

  實際上，崔九章學的卜算，來自小智的世界。

  小智擁有兩個世界的海量資料，又純靠邏輯推演決定行為，只看是否更合適、更方便，根本不會考慮跨世界技術交流會帶來什麽影響。

  算學這種精細活，不符合景人的氣質啊。

  同樣的道理，鄭取玉的文韜武略，也來自小智的世界。因為這個世界的景人對歷史十分敷衍，鬥爭經驗，尤其是窩裡鬥，遠不如小智世界的古代豐富。

  自景廣帝開始，景人逐步橫掃天下，進而擴大到星際，折騰外族就挺充實的了，沒太多時間窩裡鬥。

  多年前崔九章回山，就曾偷偷告訴逍遙子，老七下山之時中原將迎來巨變。

  逍遙子深信不疑，因為沈器是仙寶下凡嘛。

  問題是，他具體何時會下山？

  這崔九章就真不清楚了，只能按“神棍基本法”敷衍老頭兒：時機成熟，您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逍遙子盼望著，盼望著……

  結果沈器越來越懶，老五所說的時機，似乎這輩子都不可能等到了啊！

  那麽鄭取玉失蹤是崔九章所說的時機麽？
  逍遙子也不確定。

  至少他沒什麽特殊感應，並未“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但逍遙子覺得，這怕是懶鬼徒弟下山的唯一機會，做隱士的成天坐吃等死，哪有那麽多的時機對不對？甭管是不是，老夫覺得是，那就是了。

  於是逍遙子忽悠沈器下山。

  按崔九章的說法，所謂“巨變”後果並不確定，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壞事。甚至其嚴重程度，也取決於事物發展的狀況——這不奇怪，不確定性正是卜算的特點。

  逍遙子……根本不在意。

  天下變不變的，跟他一個隱士有何關系？
  倘若他真的心懷天下，當初又何必拋開權勢，帶隨從滿世界跑？

  甚至可以說，揀到沈器被小智忽悠著收徒、隱居，都不能說逍遙子心甘情願。他自封的是逍遙子，而不是“死宅男”，從來就沒喜歡過隱居深山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