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帝一愣，猛地回頭看向魯靈樞，神情激動：“魯神醫快來看看，驚鴻似乎還活著！”

  魯靈樞也很意外，走過去檢查了一番。

  呼吸、心跳都停止，瞳孔渙散，生機完全斷絕，驚鴻已經死了，魯靈樞自信不可能看錯。

  那先前又是怎麽回事？

  魯靈樞行醫多年，死不瞑目這種現象雖然比較少見，也不是沒遇到過，而且只要有外力幫忙就能閉上。驚鴻被皇帝合起雙眼，竟然還能再睜開……

  忽然，一個念頭從魯靈樞心頭冒出。

  他霍然看向沈器，目光炯炯。

  “不可能。”沈器顯然明白魯靈樞在想什麽。

  “你的觀點本身就不客觀。”魯靈樞正色道，“甚至，基於現有事實推演得出的結論，恰恰和你的觀點背道而馳。”

  “不是我的觀點，是科學真理。”

  “科學是你自己發明的詞兒好不好？”魯靈樞不以為然，“那請問大師兄的法術又怎麽解釋，我的醫術你也接觸過，其中同樣不乏類似的理論。”

  沈器沉默了。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殷嬌嬌叫道。

  其他人也一頭霧水。

  景和帝晃晃腦袋：“你們先告訴朕，驚鴻是死是活？”

  魯靈樞：“抱歉陛下，驚鴻已死。”

  沈器：“但按四師兄的理論，他還活著。”

  魯靈樞：“這是兩碼事！”

  “停！”景和帝終於被吵煩了，叫停莫名其妙的爭論，板著臉對沈器道，“你來說，給大家講清楚。”

  “很簡單，四師兄認為人有靈魂，死後會變成鬼。然而對我們科學工作者來講，這是個唯物的世界，人死如燈滅。驚鴻的眼睛閉不上，和鬼魂無關。”

  眾人恍然大悟。

  然而這爭辯毫無意義啊，人當然有靈魂，三魂七魄嘛，死後魂魄被拘進陰曹地府，閻王爺評判功過，轉世投胎……

  沈器竟然不相信靈魂存在，未免太幼稚了。

  是的，在這時代人們的眼裡，用“幼稚”來形容不信鬼神之人，十分貼切。古往今來，人都沒親眼見過鬼神，為什麽會相信鬼神存在？無非後天教育，或者看到無法解釋的現象。小屁孩天真爛漫不懂事，才對鬼神毫無敬畏。

  景和帝若有所思：“這跟驚鴻閉不上眼有關？”

  “沒錯。”沈器走到驚鴻屍體旁也蹲下，“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既然如此，那就試試吧。”

  試試？試什麽？
  沈器對著驚鴻的屍體說道：“驚鴻，你盡心盡責，力戰而死，來世必有福報。下輩子出生在富貴人家，錦衣玉食、子孫滿堂，絕不可能再做太監！”

  這下大家都懂了。

  驚鴻死了，可魂魄還在，搞不好正飄在那兒看著大家呢。死不瞑目，無非因為有心願未了。事實證明，皇帝“厚待親人”的承諾不是驚鴻想要的。

  於是沈器換個角度安慰驚鴻……的鬼魂。

  當然說歸說，沈器是不信鬼神的。他依然堅信，驚鴻閉不上眼一定是生理現象，有科學解釋。

  嗯，也許因為皇帝太虛，力氣不夠大，時間也太短？

  因此沈器用手撫上驚鴻的眼皮，便多用了點力氣，並且刻意停留了幾個呼吸。

  松開手，驚鴻……再次睜眼。

  這下不僅眾人驚訝，沈器也開始不淡定了。

  他不學醫，可由於腦海中多出的一段記憶，對人體也不是一無所知。人死後肌肉失去控制，按說不該這麽邪乎吧？

  魯靈樞越發激動。

  蒼梧山師徒八人，除了沈器，其他人都信鬼神。

  別看沈器的造物術是逍遙子傳授的，逍遙子自己可不認同“唯物科學觀”。

  韋觀就不必說了，道士不信鬼神，還修個毛的道？
  魯靈樞的醫學雖然和世上流傳的不太一樣，本質上還是基於經脈、氣血、五行等傳統理論。三魂七魄，本身就是醫學理論重要組成部分之一。

  魯靈樞臨床經驗豐富，對魂魄的存在深信不疑，因為他行之有效的一些醫療手段，本來就是針對魂魄的。

  然而無論逍遙子，還是魯靈樞等六個徒弟，都無法百分百確定世上到底有沒有鬼，或者說，人死後是否會變成鬼。相信有，跟確認存在，是兩碼事。

  魯靈樞見過死不瞑目，但都能輕易被合上眼皮。

  因此，這是一次寶貴的驗證機會！

  雖然驚鴻死得很慘，魯靈樞也敬佩他的忠誠，可就像韋觀遇到能復活的黑衣人興奮莫名，魯靈樞當然忍不住激動。

  沈器想了想，再次開口。

  “你是覺得憋屈麽？放心吧，二皇子雖已倉皇逃跑，絕逃脫不了應有的懲罰，陛下必給你一個公道！”

  沒錯，二皇子逃了。

  禁軍剛出現，二皇子就悄悄帶著倆手下開溜，再也不提什麽自己也是江湖人雲雲。他對軍隊的威力也沒切身體會，但他生性謹慎不發飄，絕不打無準備之仗。

  沈器說完，又一次為驚鴻撫上眼皮。

  嘶！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驚鴻……閉眼了！

  “沈器，你搞什麽鬼？”景和帝驚疑不定。

  “不是我，是驚鴻。”沈器苦笑，“說實話我比您還震驚，對我來講，這可是衝擊三觀啊！”

  沈器沒騙人，此刻他的確極為震撼。

  因為腦海中多了一段記憶，沈器總有種“舉世皆醉我獨醒”的優越感，自詡封建迷信時代的一股清流。

  然而剛剛發生的一切，用算學推演絕對講不通。

  沈器不得不正視此前一直回避的事實，即魯靈樞所說，基於已知的條件進行推演，會得出靈魂存在的結論。是的，他推演過，還不止一次，只是不願相信罷了。

  這世上超現實的東西可不少，除了韋觀的法術，魯靈樞針對魂魄的醫療手段，崔九章的卜算，秦拂衣的武功難道不是？
  忍者的遁術顯然也不科學。

  以上都不論，沈器腦海中的另一段記憶難道就能用他所認知的科學來解釋？

  驚鴻終於閉上了眼，景和帝心中卻有些煩躁。

  他當然明白，這是因為沈器的那段話，“二皇子逃脫不了懲罰，陛下必給你一個公道”雲雲。

  這話幾個意思啊？

  朕承認自己重親情、愛徇私，可老二都打算弑父了，莫非我還能饒恕他不成？
  驚鴻也是，你對朕到底多沒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