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器不得不承認，這家夥和死去的倆皇子確實不一樣，得意而不忘形，足夠小心謹慎。

  當然就算他親口承認也沒用，除非沈器事先有準備，發明個類似留聲機的設備，錄下他的“口供”。有想金，要做到這點其實難度不大，只是工具都留在館驛罷了。

  但即使沈器隨身帶著工具，他也不會這樣做。

  錄下口供，然後呢？放給大臣們聽？
  怕是大臣們首先要做的，是尋找留聲機裡面的“鬼祟”，搞不好連黑狗血都能找來潑一潑。沒辦法，這時代的記錄都是文字，直接發聲太驚世駭俗了。

  而且別忘了，掌握文字的，恰恰是讀書人。

  大臣們都是文人出身，留聲機的出現，極有可能被他們視為威脅。

  “殿下不願承認無所謂，我們只求能帶走陛下。”沈器注視二皇子，“別再打馬虎眼，你懂我的意思。”

  二皇子倒沒繼續裝，他看著沈器：“那麽你如何讓我相信，你們不會拿父皇搞事情？”

  沈器笑了笑，沒正面回答。

  “給你講個故事，話說曾有那麽一個朝代，開國皇帝喜歡自己的孫子，立他為‘太孫’繼承皇位，結果這位太孫的四叔很強悍……”沈器娓娓道來，“最後，天下成了老四的，太孫據說被燒死了，然而老四卻派人找了無數年。”

  眾人面面相覷，歷史上有這種事麽？
  尤其二皇子，不光練武，讀書也很用功，不敢說博覽群書，至少史書這種有借鑒意義的東西，還是沒少讀的。

  他就從未讀到過沈器所說的典故。

  “你編的吧？”二皇子問。

  沈器聳肩：“衡陽王果然睿智，被你看出來了。”

  “你跟本王說這些，有什麽意義？”

  “殿下以為，太孫是死是活？”

  二皇子沉吟道：“若是他已經死了，皇帝不可能派人尋找……啊，本王明白了！”

  “有句話說得好，有些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沈器微笑，“若是朝廷宣布陛下駕崩，我們說他還活著誰會相信？況且陛下已病入膏肓，能不能醒來都不一定，就算他醒了，最多也只有一年的壽命。”

  “真的？！”二皇子激動了。

  周青樨冷哼一聲。

  二皇子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為父皇快死了而興奮，貌似很不是玩意兒。

  “這是我四師兄的診斷，你覺得呢？”

  二皇子看向魯靈樞。

  魯靈樞摸了摸鼻子：“老夫以自己的名譽對你保證，陛下絕活不過一年。”

  對兒子保證他爹肯定死，這叫他瑪什麽事兒啊。

  魯靈樞的承諾，二皇子……仍然半信半疑。神醫怎麽了？又沒規定他撒謊必遭天打雷劈。一個成熟的上位者，永遠不該完全相信任何人。

  不過，觀察了一下周青樨的反應，二皇子覺得，或許魯靈樞說的是真話。

  沈器繼續道：“另外，我代表我師父逍遙子，承諾陛下從此隱居度過剩余時光。蒼梧山的承諾，殿下覺得如何？”

  “逍遙先生，本王自然是相信的。”二皇子頓了頓，說道，“可你沈器能代表他麽？”

  “當然能。”沈器回答的毫不遲疑，“師父的每一個弟子都能代表他，反過來也一樣，他能代表我們每個人。你可能理解不了，但我們隱士做事就是這麽簡單粗暴。”

  “容本王想想。”

  二皇子沉思了好一會兒。

  “你們可以帶父皇走，但有幾個前提。”二皇子緩緩道，“第一，不能暴露父皇的真面目。”

  “沒問題，你可以讓‘千面鬼’勾鴻才幫他化妝。”

  二皇子眉毛一挑，這家夥果然猜出來了。

  指望所有人都猜不到，顯然不切實際，但至少到目前為止，沈器是第一個明確說出勾鴻才擅長化妝術的。

  “第二，路上不得接觸外人。”

  沈器尚未回答，驚鴻開口道：“我有辦法。”

  “最後，父皇龍馭賓天，必須通知我。”二皇子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管你們信不信，本王仍想盡一個人子的孝道。”

  周青樨實在壓不住怒火，狠狠啐了一口。

  沈器等人也覺得，這貨太無恥。

  然而他們還真誤會了。

  為奪取權柄，二皇子的確準備安排景和帝“被駕崩”，然而不管皇帝是怎麽死得，他都得守孝祭拜。對二皇子來講，祭拜非常重要——能緩解他的負罪感！
  “行。”沈器點頭，“我們可以提前通知你，讓你有機會見陛下最後一面。”

  “提前通知的主意不錯，最後一面……就算了。”二皇子擺手，開什麽玩笑，他哪有臉見父皇？
  提前通知，他可以早做準備，因為最終景和帝還是得安葬於皇陵，否則二皇子無顏面對周氏皇族列祖列宗。沒錯，二皇子是相信人死後得去見祖宗的，這個時代絕大部分人都信，周定浪那種才是奇葩。

  但所謂真龍天子，二皇子就不太信。

  若不出任何意外，老大周玄松九成九做皇帝，那白癡是真龍下凡？別逗了。二皇子非常清醒，他能有今天，不是天生擁有什麽氣運，靠得完全是自己的努力。

  那麽，既然他相信人死後要去見祖先，為何還敢弑父呢？

  這是兩碼事。

  權勢令人著迷，為奪權而父子相殘，不僅是皇家專利，一些豪門大族也沒少發生。對奪權者來講，他們是真的相信，自己當家做主對家族更有利的。

  例如二皇子，如果他能消弭當今天下的弊端，開創一個煌煌盛世，列祖列宗憑什麽怪罪他？
  談判比較順利，雙方成功達成協議。

  二皇子帶手下先行離開。

  沈器等人則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好吧其實沒什麽可準備的，主要給二皇子留出時間做安排，還有就是周青樨和小雲談話，告訴她自己要離開一段時間，讓她安心待在宮中，時常去安慰一下張皇后。

  小雲苦笑，她一個小宮女安慰皇后？

  周青樨說道，你就跟母后講，這是我的意思。

  小雲無奈，隻好答應盡量做到。

  周青樨自然還是要回來的，她的母后還在宮中呢。還好海州離京城不是很遠，來回一趟不至於太耗費時間。

  是的，大家的計劃，是將景和帝安排在海州城。

  蒼梧山就在海州境內，但住山上沒外人想象得那麽美好，生活很不便，不適合景和帝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