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帝哼了一聲:“讓沈卿把話講完。”
周定浪連忙閉嘴,涉及到自己的清白,他當然有足夠的耐性。
沈器說道:“一個事實是,我二師兄和太子的失蹤非常離奇,作案人幾乎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然而此次針對我的刺殺,漏洞多得都快成網兜了有木有?既然我懷疑鎮海王乃幕後主使,這顯然和他的作案風格不符。”
當然,也有可能是偽裝,故意留下破綻。
但從邏輯上分析,為了維持粗線條的人設,而給沈器提供懷疑和攻擊的把柄,顯然是說不通的。
周定浪臉一苦。
瑪的,合著白高興了。
沈器確實是在幫他排除指使人刺殺的嫌疑,然而……接著就提出一個更嚴重的罪名:謀害太子和朝廷重臣!
周定浪想開口分辯,被景和帝嚴厲的目光瞪了回去。
“就像我先前所說的,鎮海王處死馬能,卻讓他的孿生兄弟做新管家,是很弱智……咳咳,不明智的做法。”沈器繼續道,“骨肉親情,哪有那麽容易拋卻?”
景和帝頷首:“的確如此。”
對此,他深有體會。
容忍周定浪,說白了還不是因為兩人乃一母同胞?換成別的皇族成天跋扈,景和帝早發飆了。皇權固然比親情重要,但在不威脅皇權的前提下,親情也不容忽視。
至此,殿內眾人都明白了沈器的意思。
馬成揣著明白裝糊塗,故意曲解周定浪的命令,把報復改成刺殺,無非為自己被“剁巴”的兄長復仇而已。
至於處死馬能的明明是鎮海王,為何復仇對象卻成了沈器,這就要問馬成了。
一位大臣捋捋胡須,歎息道:“馬成,事到如今,你還要繼續裝傻麽?”
馬成沉默片刻,忽然抬起頭。
“不錯,姓沈的猜對了。”馬成露出絕望和仇恨交織的表情,“我就是想乾掉他,為大哥報仇!若不是因為他,大哥就不會犯錯,不會被王爺處死。”
所有人看向沈器,等他辯駁。
然而出乎大家的意料,沈器搖搖頭沒作聲。
人各有自己的思想,妄圖糾正他人,是最傻的行為之一。馬成終究不敢報復周定浪,卻又接受不了兄長的死,那麽他會怎麽辦?無非主動扭曲事實,換一個可能實現的目標。
按五師兄崔九章的說法,這叫“目標轉移”,是一種自我心志保護的行為。
景和帝揮了揮手。
驚鴻的神奇之處再次顯現,無須景和帝開口,他便領會了上級領導的意思。躬身對景和帝行禮,隨後一手一個,將趙四和馬成押了出去。
氣質一如既往的飄逸出塵。
不像押解犯人,倒像是……大戶小姐讓人攙扶出行?
沈器看得嘖嘖稱奇,這驚鴻不僅面容靚麗到讓大多數女性嫉妒,走起路來也搖曳生姿。那身材氣質,只看背影的話,還真雌雄莫辨啊。
景和帝的意思,沈器明白。
既然刺殺的原委搞清,接下來的事便和馬成、趙四無關了。涉及太子失蹤,事關重大,參與者自然越少越好——雖然馬成和趙四基本已經算死人,按說泄露不了秘密。
景和帝說道:“沈卿,把你的調查講給鎮海王聽。”
周定浪耐著性子聽沈器講完。
如果沒發生馬成的事,周定浪肯定不會如此老實,估計聽到一半就會暴怒發飆,搞不好都能再次動手。
“這些就是你的證據?”周定浪翻個白眼,“本王雖然不是太懂,但廣陵府斷案都沒你這麽任性。”
沈器正色道:“首先再重申一次,王爺是犯罪嫌疑人,並非定罪的罪犯。”
這話沈器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包括一開始對景和帝陳述。然而無論景和帝還是大臣們,都沒怎麽在意。在他們看來,既然沈器有了結論,無非兩個結果:要麽周定浪是罪魁禍首,要麽就是沈器弄錯了唄。
嫌疑人是啥,能吃麽?
“其次,我承認證據確實不足,但是沒辦法,這已是我能找到的唯一線索,總比妖怪抓走接地氣對不對?”
周定浪揮手:“反正不是本王。”
“平安巷周姓小孩,王爺作何解釋?”
周定浪氣樂了:“周乃國姓,但你不能說天下所有姓周的都是皇族吧?人家老爹姓周,他難道要跟你姓沈?”
“他的母親是王府侍女。”
“本王府上侍女多了,我可記不清。”周定浪頓了頓,繼續道,“而且,我也不認為她是侍女。”
沈器一怔。
“你們誰家有成親的侍女?”周定浪環視大臣。
大臣們默然不語。好吧,這才是他們一直忍著沒群體發難,痛打落水狗的核心原因。
“讓一個成了親的女人做侍女,就算本王不嫌丟人,她還要不要名聲了?”周定浪沒好氣的說道,“要不是考慮到你年幼無知,又對山下不熟悉,本王都懷疑你在故意羞辱我。”
侍女,或者說丫鬟,全部未婚。
前面說過,奴仆簽過賣身契。奴仆的來源,可能是自賣自身,更普遍的情況是到人牙市場購買。誰購買侍女、下人,會挑結婚帶孩子的?那是找奶媽。
侍女自然也會成親,一般由主家指定。
若是機緣巧合,主家又願意成全,也可能幫侍女注銷奴藉,還她自由。這種情況,她也不會繼續留下做侍女。
究其根本,主要是名節問題。
侍女伺候主人,誰能保證她們的清白?這種事固然不榮耀,也沒人會出去亂講,可大戶人家還是經常發生的。成了親還和主家藕斷絲連,這樣的媳婦誰敢要啊。
哪怕是主家指配奴仆的侍女,成親後也通常會搬出內宅,換成別的活兒,免得說不清。
因此,周姓小孩的母親不可能是侍女。
這事兒其實很容易判斷,因為侍女還有個特點,就是她們都住在主人家。道理和上面類似,讓自家侍女到外面住,也無法保證她們的清白嘛。
沈器沒想到,那是他見識不足。
就像周定浪說的,他沒怎麽下過山,以前下山也主要是采購,接觸不到權貴生活,哪懂這些彎彎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