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什被保釋外出之後,就一直居住在家中,說起來這是他父母留給他的房子,在經濟危機來臨之前的價值很可觀,可是當經濟出現危機的時期,很多人都在拋售手裡的房子,導致了市面上的價格十分混亂,有的房子在市面上售價很低,可是到了看房子的時候,屋主卻要提高百分之六十的價格,否則就不願意賣掉。發生在樓市的這種行為比比皆是,許多屋主不願意不希望把自己手裡的房子便宜拋售,但他又渴望希望有人來看房子,於是在市面上做了一個很低的價格,吸引人來看房,然後再乘機抬高價格,擾亂市場。於是,這種謊報現象就導致了很多人在看房子之前都會提前說清楚理想的價格,對方如果能接受,再有進一步的行動;否則就要取消行程。
當然,在房子胡亂拋售的日子裡,偶然也會出現一種情況。
房地產中介與屋主談妥了拋售的價格,雙方都達成了某種協議之後,中介的售樓員帶著客戶看房子,站在門口的位置的時候就已經能隱約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打開門之後才發現,在客廳掛著一副屍體,搖搖晃晃在空中,那雙眼睛,看起來有點滲人的眼球正在瞪著他們。
是的,這並非恐怖故事,而是在一個特定時期常常會發生的事情,屋主在曾經無比珍貴的房子裡上吊自殺,死就死在客廳的中央。餐桌上疊滿了各種債務單據以及銀行的催收通知,大大小小的債務釀造了這一系列的悲劇。在死去的屋主看來,房子買回來的時候是3000多萬美元,那麽賣出去的時候至少是9000多萬美元才算是合理交易,低於這個數,他們寧願吞在肚子裡爛掉,也不願意拋售。可是在生活中遇到各種棘手問題的時候,他們又不得不低頭了。
用他們的話來說,那大概就是:既然不想拋售又不得不拋售,我就寧願死在房子裡!像一座大山那樣壓著我的債務將會隨著我生命的結束而變得煙消雲散。
他們可能不知道,當他們撒手人寰之後,銀行的債務因為逾期,要償還的利息變得更加繁重,房子仍然會被銀行收回去,當作二手拍賣;哪怕是凶宅,沒有人敢買,也可以拿來出租,在市面上價格低得離譜的出租房是很受歡迎的。
在那個時期,市面上出租屋的市場佔有率出奇的高,賣房時期瞬間變為租房時期。
葦菲爵士本來對於是否擔保納什外出是沒有什麽興趣的。因為他知道,要擔保一個謀殺犯外出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他不知道將會引發哪些很嚴重的後果。但是他必須要這樣做,他必須嘗試改變納什居住的地方,要不然他每次去見當事人,就必須要坐上那架奪取魂魄的政府飛機,在一座天堂與地獄差距很大的島嶼上降落。他倒也不是很厭惡那個島嶼,他甚至很欣賞那座監獄的設計,一邊是天堂,另外一邊是地獄,像極了世界秩序的分布,貧富懸殊,分割開來,你在地獄裡是不應該看到天堂的現象;在天堂裡也不應該看到地獄的景象,那樣會造成你心理的負擔以及價值觀的反差感,從而使你厭倦這個世界,懷疑上帝。
他在處理保釋外出的事情上,純粹是為了方便自己。反倒是愛麗絲,一直誤以為他是真正關心當事人才會這樣做。他習慣了這種誤會,也懶得解釋,就讓她一直誤會下去吧。
他們在咖啡館裡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本來他想一個人來,可是她堅決不同意他單獨一人外出。他說不過她,隻好妥協。一個早上,咖啡廳一個客人也沒有,他們要了兩杯咖啡,喝了一個多小時都還沒喝完。咖啡廳的老板也很忙碌,要麽接待銀行的業務員,要麽接待咖啡豆供應商,前台一個人也沒有,有時候喊他,估計要等很久才會有回應。
她好奇地問著:奇怪了,這裡為什麽一個店員都沒有呢?我之前來過這裡,還有兩個很可愛的女生在這裡做服務員呢。
他板著一張臉:肯定是那個老板沒有錢發薪水,兩個女生又一直纏著他要錢,終於等到一個晚上,他把薪水給了她們,再趁她們不注意,拉下門閘,在咖啡裡殺害了她們,然後棄屍荒野,半夜跑回來再假裝若無其事,第二天照常營業。
她的關注點已經不在老板的身上,她眺望著窗外的景色:哇哦!達布拉美宮下雪的景色真的特別迷人,我仿佛身置在日本的東京那樣。
他無情地反駁著:是的,最好下雪再猛烈點,凍死你這個長舌婦。
她壓根就沒有理會老男人的冷嘲熱諷:我想起在醫院工作的日子了。每天早上到達醫院,準備了樂觀的心態去探望昨晚與我相談甚歡的病人,還打算送他一個蛋糕,沒想到推開門卻發現他已經死於心臟病,心漏症。他死於夢中,還算死得安樂……像這種情況我遇到太多了,慢慢死去,親人又不在身邊的……
他再也無法忍受了:你說話太頻繁了!能不能保持安靜五分鍾,只是五分鍾!要是我現在的手裡有一把刀,我就一刀捅死你,再把你的屍體偽造成自殺……我可是遇到過同類型的案件,是偽裝自殺的案件,最終我還是贏了……
咖啡廳那扇門的叮當響了起來,陸陸續續進來了一小批客人,她們多半背著背包,假裝要出外工作那樣,預計逗留的時間大概是四個小時,到了下午,她們就要去其他的快餐店偽裝還在努力工作的現象。
落魄的貴族哪怕是真的落魄了,她們也要假裝日子過得十分充實,她們向老板賒帳,要了三杯咖啡,在討論最近所遇到的現象:
“你找到工作了嗎?”
“噢噢!別傻了,你知道找工作是多麽困難的一件事。”
“以前我很反感我的工作,現在我只希望它能夠重新擁抱我……”
“說起來,我真的要考慮換掉手機號碼,銀行催債的電話每天打過來。”
“我注銷掉所有可以找到我的東西。”
“如此糟心的日子不知道還得有多漫長。”
“再漫長我們也要學會消費。”
“菲比呢?很久沒有看到她了。”
“關於這個,我得好好跟你談談。昨天我還與她玩得很開心,我不斷開解她,多糟糕多日子總有一天會結束,她當時也表現得特別樂觀,最起碼在當時是這樣的狀態。可是第二天早上就傳來了她在公寓裡自殺的消息。”
“不,這實在是太讓人沮喪了……”
“順便說一句,她外祖母與媽媽都是在那所公寓裡自殺死的。”
“這太瘋狂了……”
銷金時代的降臨是要付出代價的。
在天空還是一片朦朦朧朧,一層灰包裹著時刻,家家戶戶低於6歲的兒童就要出門賺取家用。他們帶著一副疲倦不堪的神情,懷裡抱著一捆很厚的報紙,在出門之前,他們還沒有喝牛奶,吃麵包就被告之,在黃昏日落之前,他們必須要賣掉手裡的報紙,否則就不準回家,哪怕可以回家也不允許吃晚餐,他們還得接受懲罰,做其他的繁雜事務。
於是在早上的時分,你就能看到這麽一個現象:一群年齡相仿的小孩,在大街小巷喊著:信息最齊全的報紙,五美分一份。有的小孩甚至是鞋子都沒有,赤著腳行走在冰天雪地的世界裡,由於過於冰凍的原因,他們可能連往前走一步路的力氣都沒有。所有的快餐店、銀行機構、服裝店、甚至是學校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他們要銷售手裡沉重的報紙,就只能依靠擴大銷售范圍來獲取利潤最大化。當他們走進校園的時候,他們可能會依稀記得,自己本來就是在學校裡讀書,學習書本上知識的年紀,只不過不幸遇上席卷而來的經濟危機導致無法再接受教育。他們被迫提前適應勞動事務,做跑腿,被逼學會銷售手裡的每一份報紙。
當然,他們可能還不知道,賣掉報紙之後,他們應該有勞動成果可以享受。
愛麗絲看著窗外那些行屍走肉的小孩不禁驚訝地喊著:簡直是難以置信!現在明明是21世紀的世界版圖了,為什麽我在他們身上看到了18世紀末19世紀初的現象呢?我們的時代正在倒退嗎?我們真的只能回去舊制度的形式嗎?
這下子葦菲爵士就不再發表意見了,因為他看到流浪的兒童泛濫成災,四處奔波的現象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其中一名兒童跑了進來,興高采烈地詢問著咖啡廳的每一個人是否需要報紙,當然,他們全部都無一例外地婉拒了。畢竟在這個時期,沒有人還能保持閱讀的心情。
當小孩失望至極準備離開的時候,葦菲爵士喊住了他:我需要一份報紙,孩子。
愛麗絲頓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她還記得老爵士的眼睛嚴重老化,不戴眼鏡是看不清楚紙上面的文字,她很清楚,他沒有戴眼鏡,今天。
小孩遞了一份被冰雪包裹著的報紙過去,老爵士用胳膊碰了碰愛麗絲,她當然明白其中的暗語,她默默付了五美分,然後就看著小孩離開了咖啡廳。
她好奇地問著:你今天要看報紙嗎?
他搖了搖頭:不,醫生說我的視力有很嚴重的問題,那一份報紙是我買給你看的。
她恍然大悟地說著:我買給自己的報紙,當然是自己付錢。
他喝了最後一口咖啡:你還挺聰明的,反應很快……噢!該死的咖啡居然都涼了!
咖啡廳內突然傳來了一陣悲情的古典音樂,仿佛有人在某個角落裡現場演奏那樣。
向來喋喋不休的客人們也終於安靜下來了,他們在靜心傾聽著音樂,不少人渴望回到20世紀20年代的爵士音樂的時代……
門再次被推開,一名男子闖進咖啡廳,戴著灰色的帽子,白色的襯衫被毛衣包裹在裡面,凌亂的頭髮以及漫山遍野的胡子扎在他的下顎,他手裡拿著一個袋子,裡面裝滿了紙質文件,他站在門口的位置在尋找著一張又一張熟悉的臉龐,直到老爵士發出劇烈的咳嗽聲,他才勉強找到老爵士的位置。
他剛剛坐下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就送上來了,當然是老板自己親自送的。
老爵士一如既往地抱怨著:你怎麽老是遲到?約你吃飯,你倒是很準時,一談到工作,你就慢吞吞處理是吧?
他處事圓滑,以輕松的語氣回答著:我不一樣嘛,我要向很多人提供信息,早上我已經跑了好幾個場地了,可把我給累壞了。
老爵士重新要了一杯熱咖啡,但是不能放糖。
“提供情報這一行估計被你一個人壟斷了吧?布達拉美宮的情報人員非你莫屬。”
他眨著眼睛,不肯正面回答問題:別這麽說,我還需要你們的關照才能熬到現在。不然早就與他們那樣,整天坐在一個公共場合假裝自己還在工作,唉,又不肯去找那些薪水細微的工作,放不下身價,哎呀,這就是命啊!
老爵士雙手撐著下顎,打量著他:能不能突破自己的命運,就要你的情報是否準確。我要的東西呢?
他坐直了身子:我要的東西你也未必帶來。
老爵士笑了笑:這算什麽?你過來只是為了喝咖啡?
他不以為然地說著:早上不喝咖啡,難道喝酒啊?
眼看著老爵士快要發脾氣了,他連忙拿出對方期待已久的文件。
“你想要的東西全在裡面了,所有的證明文件,時間與地點都寫得很清楚,你慢慢看吧,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老爵士看不清楚手裡的文件,隻好嘗試著說:你大概給我說一遍吧。
他很為難地看了看時間:可是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老爵士毫不猶豫地拿出100美元,他接著說:都說了不行,我的時間真的很寶貴,你這個最起碼得加錢吧。
老爵士再次拿出200美元,他倒是笑得很開心。
“這個家夥啊,他的命運是真的慘,不僅婚姻失敗,還身患惡疾,家人又相繼離去,如果我是他,我就直接死了算了。”
老爵士複述了一遍:還不如死了算了?
他試探性地問著:我可以走了吧?主要的內容都已經說出來了。
老爵士沒有說話,他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愛麗絲碰了碰老爵士的肩膀:怎麽了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如果是,我們還是要趕緊回去才行,不然有什麽問題,可不好處理。
老爵士對著空氣問著:我們的當事人是第三被告,對吧?
愛麗絲不確定他是不是對她說,就像他也不確定是不是對她說那樣。
“是的,你的當事人是第三被告。”
“如果我要贏這一場官司,我必須要找出合理的地方,從而使不該合理的變成合理,而合理的變成不合理,究竟是合理才能挽救該案件,還是不合理才能挽救。”
“不不不,我雖然只是一個護士,但是我的聽力沒有問題,我知道你在說什麽,但是我聽不懂你想要表達的意思。”
“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謀殺理由,或者至少看上去是完全合理的才行。”
黑澤明在辛波絲卡弗的家裡待了幾天,他已經徹底厭倦火雞肉,蛋糕以及火腿三文治,當然還有許多飲品,例如咖啡豆奶,巧克力粉,他這幾天過的生活比之前好多了。
盡管他已經吃不下去,辛波絲卡弗卻在提醒他:冰箱裡還有很多,你要是不能幫我清理乾淨,我得找人來處理這些廚房垃圾,還得給工人小費,這樣可不劃算,人工成本比食品貴多了。
他眯著眼睛,十分糾結,斷斷續續地說著:明天就要上法庭了,我得回去做好準備,所以我不能待在這裡,我必須得回去。不過你可以放心,等到你需要的時候,我會隨時出現,畢竟……你的食物需要我。
他打開門,正準備離開,她連忙說著:我送你出去吧,外面貌似還很冷。
他很堅決地說著:不!黑澤明才不需要別人送!
他早上吃了很多東西,回到律師樓的時候已經不想做任何事情,但是明天就要開庭了,他總得做點事情,不然到時候在法庭上會變得束手無策。
他打開辦公室的門,一進來就看到克裡斯仃坐在椅子上,雙腿架在桌子上,臉龐蓋著一頂純色的帽子,一頂圓帽,他發現她今天的打扮相當複古,致命誘惑的紅色套衣,加上一雙黑色絨毛的高跟鞋,試問誰能抵擋這樣的誘惑呢?
不過他倒是不為所動,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去,問著:今天怎麽穿成這個樣子?
蓋著她臉龐的帽子滑了下來,她很平靜地描述著:我今天本來想去再找另外一份工作,我去了舞廳,可是他們只需要有經驗的跳舞女士;我去茶餐廳,那裡的消費者素質極度低下,我無法忍受那樣的環境,所以我灰頭灰臉地失敗了,並且滾了回來。
他在轉動著俄羅斯轉盤,好奇地問著:你找工作?你不是在律師樓工作嗎?
她很無奈地說著:很顯然,一份工作的薪水不太夠,最近律師樓的生意也不是那麽好,之前接下來的案件都被同行的搶走了。這該死的惡性競爭。
他嘗試著把俄羅斯轉盤重新拆了再組裝回來:你就算真的找到了,你確定可以應付嘛?
她自暴自棄地說著:我不知道,我只是意識到,我討厭貧困,討厭一無所有的生活!我銀行裡帳戶的余額已經不夠用,我要是再找不到其他的收入來源,我想,我會死的。
他已經組裝好俄羅斯輪盤,動起身,走過去,用腳踢開她的腿,她的椅子頓時落到地上。
他在鼓勵著她:你得振作起來!拜托!
她歪著腦袋,心灰意冷地說著:曾經我以為貧困的日子只能出現在過去,沒想到這種糟糕的時光竟然卷土重來了,而我卻毫無辦法。
他捂了捂嘴巴:慢著,你的房子還沒賣出去?
她惡狠狠地說著:別提了,來看房子的,多半是人到中年的中年男子,一個個肥頭大耳,滿臉油光,毫無素質。壓低價格也就算了,還調戲我,我一時沒忍住,就踢了他兩腳。現在我都不敢回去,我擔心一回去,房子會因此半夜被燒起來。
他嘗試著分析:你目前很需要錢,你唯一可以獲取金錢的途徑就是賣掉房子,可是房子的價格卻不是那麽理想,你希望它賣高,別人希望它賣低,這不就造成了不平衡嘛?
她從椅子上下來,走到窗口的位置,一副哀怨的眼神眺望著窗外:如果價格不理想,我寧願房子爛在手裡,我也不會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