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案件的審訊過程中,控方缺乏有力的證人,身為有份參與該案件的探員柏妮·邦就有責任去尋找更多的線索促使案件的順利發展.
她是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警探,在她漫長而又苦悶的臥底生涯中,她的工作,她的生活就是躲在一個陰暗的房子裡,過著見不得光的日子,害怕與他人接觸,睡覺的時候從來不敢在一個有其他人的環境裡,她會每隔一個小時設定一個鬧鍾,每一個小時就會把自己弄醒,以至於不會睡得太昏沉,容易在昏睡的狀態中忍不住說出自己是警察的秘密.那幾年,她從來沒有度過一個安穩的夜晚.隨時隨地警惕的習慣使她養成了堅韌的性格,當然也使她麻醉了情感上的器官.器官是屬於人類身體上的一部分,如果太久沒有使用,它就會慢慢退化.她現在就是這種情況,臥底的生涯使她斷絕了所有的朋友,讓她成為了絕望的城市裡的一個孤獨的身影,就像一隻沒有方向的幽靈那樣,不斷在寂寞的街道上徘徊.
殺夫的案件她一直都有關注,畢竟那是她擺脫臥底生涯以來第一個接觸的案件,這使她格外上心,對這個案件.
她決定再一次來到案發現場,連續詢問了好幾個左鄰右舍,居民的種族分布各異,不少中東的種族也出現在這裡,他們抗拒陌生人,更加拒絕與警察合作,所以她連續敲了好幾家單位的門,最後都是與一無所獲.就在她帶著絕望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單位裡的哭聲吸引了她的注意.作為警察的第六感,她走過去問個究竟,經過詢問才知道,這一單位裡住的是波蘭人,他們一家六口,只有丈夫在外面乾活,其余的五口人都在家裡等待丈夫的歸來以及食物的到來.持續哭泣的是一個年僅5歲的小妹妹,她在睡覺的期間突然驚醒,所以哭個不停.在小女孩的母親的解釋下,柏妮才知道,原來在案發那天,小女孩曾經去過發生凶案的單位借報紙,但是最後她也沒有借到報紙,就是回來之後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不肯出來,之後連續好幾天都有發噩夢,半夜裡常常驚醒,哭個不停,她很害怕,好像看到了什麽讓她印象深刻的東西那樣.
柏妮立刻展示了自己是警察的身份,並且嘗試與小女孩對話,希望能從她的口中套取到有價值的信息.
在小女孩媽媽的安撫下,小女孩的情緒終於算是逐漸平複下來.
柏妮盡量放松著心情,以比較輕快的口吻詢問著:那天你去找姐姐借報紙來看,你去了那裡,你看到了姐姐嗎?
小女孩很害怕,一直抓著媽媽的衣服,說話的速度也很緩慢:我……看到了……我看到一個叔叔沒有穿衣服,倒在地上,地上有很多鮮血,那個姐姐就站在他身旁,手裡拿著刀,那把刀很鋒利,很巨大,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利用手裡的刀一下子把那個叔叔的頸部割破了個洞,其余的鮮血大量地噴灑而出……叔叔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那股氣味很難聞,我很害怕……我立刻就跑回了家裡……
柏妮很清楚這個小女孩就是最重要的目擊證人,但是她必須要進一步確定時間:你還記得那一天是幾號來著?
小女孩躲在媽媽的懷裡:3月6號……
柏妮問了句:為什麽你那麽肯定呢?
小女孩身體在發抖著:因為姐姐家裡訂了兒童報刊,每個月的6號就會送到,我每次都會找她借來看,報刊上面有連載的漫畫.
柏妮撫摸著小女孩的頭,問了句:你剛剛的這一番話如果到了法庭,你還能不能從頭到尾再說一遍給其他的大人們聽呢?
小女孩沒有答應,縮在了媽媽的懷裡.
她的媽媽略帶歉意地回應著:很遺憾,你也看到了,孩子還小,她不一定能一字不漏地重複一遍.我不想給她那麽大壓力!
柏妮安撫著她的情緒:沒有關系,情緒方面可以慢慢調控,她現在是唯一的證人,如果沒有她,我想,會很遺憾.
她艱難地說著:我知道你們的工作困難,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處境,她還小,我不希望這件事在她心裡留下陰影.
柏妮不擅長勸女人,她決定把這個任務交給另外一個人,她隻好說了句:沒關系,後續還會有人找你.相信我,事情不會變得糟糕的.
柏妮把小女孩的個人資料複製了一份交給黑澤明,當時的他恰巧在玩電腦遊戲,在律政司的辦公室玩遊戲,這是極其罕見的.
他翻開了小女孩的檔案,顯得有些為難地說著:你想讓我把這個小女孩列為控方證人?
她沒有否認:是的,我與她聊過,她的確看到了整個案件的過程,如果她出庭作證,我相信陪審團會相信她的供詞.
他的臉色變得很差,這幾天他還以為只要沒有新的證據就會盡快完結這個案件,沒想到這個新來乍到的警員在最後時刻還找到了關鍵的證人,問題是他也沒有想過要傳召小女孩出庭作證.他解釋著:目擊證人是很重要,可是她只有5歲,你讓她站在法庭上,對著那麽多人說出事實,就算沒有問題,但是辯方律師只需要嚇唬她幾句,她就什麽也說不清楚了.她的供詞很容易被推翻的,這麽做的後果就是白費心機.我們最好還是不要輕易嘗試,陪審團不相信她的供詞還是小事,要是從此在她心裡留下心理陰影,我們就等於是摧毀了一個小朋友.
她愣了愣:我很明白你的顧慮,但是她是唯一一個目擊證人,如果連她也放棄,我想,這個案件肯定會失敗.
他很堅決地回答:就算會失敗,我也不會拿一個小朋友的日後成長來做賭注.做檢控不能不擇手段的,對吧?
她反問了一句:你跟我說不擇手段是錯誤的?是難以理解的?
他不以為然地回答著:事實好像就是這樣.
她連續拍了幾下手掌,漫不經心地說著:總之呢,目擊證人的名單我已經交給你,你是否傳召她出庭作證,就隨便你,你自己決定吧.
他送她到樓下的噴泉,挽著她的手臂:謝謝你提供的證人資料,我會慎重考慮你的建議.
她深知這是官場的一種說辭,結果就是:不了了之.她警告了他一句:你好自為之吧.
黑澤明當然知道有證人的情況下如果故意不傳召會有什麽後果,但是他不想逼自己走到那一步,在此之前,他約見了負責這個案件的好幾個助手,他焦急不已地吸煙,不停地吐出煙圈,問了句:我們還有多少證人?
其中一名助手告訴他:還有兩個,但是相信幫助不大。
他繼續接著問:如果持續下去,最大的可能會是什麽?
助手回答著:我們的控告將會失敗。
他心事重重地放下手中的香煙,香煙還在燃燒著,白色的煙霧嫋嫋上升,助手們都在劇烈地咳嗽著。他雙手插在褲兜裡,說了句:你們先出去吧,有需要我會再喊你們。
他決定獨自去一趟小女孩住的地方。
威廉大廈的後面有一片很小的遊樂園,所有的小孩子都圍在那裡一起玩耍,他們玩得很開心,而且不亦樂乎。
他詢問了其中一個小朋友,在人群中找到了小女孩的身影,她雖然看上去有些抑鬱,但能看得出,她在努力迎合歡樂的人群,逼著自己去玩耍。他蹲在階梯上沉思著,突然一隻彩色的足球砸到他的臉上,力氣很小,倒也沒什麽。小女孩跑了過來,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麻煩你把球還給我。
他趁機接觸她:這個球是不是你的?
她點了點頭。
他又問:那些是不是你的朋友?
她猶豫了,不太肯定,但還是給予堅定的目光。
他撫摸著彩色的足球:你們是朋友啊……真有趣。可是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快樂。
她後退了幾步,雙手擺在後面,有些膽怯。
那一瞬間,他心裡終於有了答案,他把足球還給她,輕輕地抱了她一會,然後跟她說再見。
夜裡,他不再研究案件中證人的名單,一聲不吭地躲在床上,沉浸在閱讀的世界裡。
辛波斯卡弗關掉了電視,也縮進了被窩裡,她在抖落著濕漉漉的頭髮,他倔強地不說話。
她好奇地問著:今晚怎麽那麽安靜了?平時你不是很喜歡抱怨工作上的事情嗎?
他岔開話題:最近的天氣不是很好,整個人都很抑鬱。
她調侃他:所以?你就在法庭上表現得那麽積極?
他不甘示弱地反擊著:積極?肯定不如你,我只不過在做份內事罷了。
她帶著不懷好意的腔調:就算我沒有處理這個案件,我也能看得出,你已經處於下風。喂,控方掌握了那麽多證據,你要是失敗了,難道你就不怕律政司調查你啊?
他整個身子往後仰,望著天花板,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出竅那樣:從我答應做檢控那天開始,我就知道會遇到這種情況,有什麽好擔心的。
她話裡有話:那我就希望你能夠成功地脫身而去。
普通法院
書記員:COURT!
所有人站立,然後鞠躬著,坐了下去。
書記員:威廉大廈謀殺案現作第三次公開審訊。
米歇爾·朱莉婭:主控官,你可以開始傳召證人。
旁聽席上,柏妮恰巧也在,她現在很留心黑澤明接下來的表現。
黑澤明站了起來,猶豫了一會,他的目光與柏妮的目光碰上了,他的手撐著桌子,沉重地宣布著:法官大人,控方暫時沒有更多的證人。
柏妮驚呆了,此時她正與辛波斯卡弗在交頭接耳,在這期間,法官已經在敦促辯方律師傳召證人。
帕特麗夏站了起來,整理著深黑色的律師袍:
“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案件中的受害者表面看起來只有一個,那就是死者。那只是相對於普通案件而言,但是當一個案件不再普通而變得相對特殊的時候,我們的注意力就不應該只是放在死者的身上,因為除了已經逝去的生命值得憐惜,仍然健在的生命也需要關懷。受害者是受害者,死者是死者,我們應該如何區分呢?受害者是如何受害,死者如何死亡?我們一定要搞清楚這個邏輯以及關系。法官大人,我要求傳召本案的被告赫爾曼女士出庭作證。”
米歇爾·朱莉婭:本席批準。
赫爾曼在庭警的引導下,在進入證人欄之前在法庭裡宣誓著,以上帝的名義:
“本人謹以真誠致誓,所作之證供均為事實以及事實之全部,如果有虛假或者有不真實的成分,本人願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製裁。”
帕特麗夏:請問你出院之後的生活是怎麽樣的呢?
赫爾曼:我已經在一家報社找到一份工作,而且在當地的一家戒毒所報了名,計劃撇除毒癮。除此之外,我還計劃年底去一趟英國。
帕特麗夏:這麽看來,你對你的人生很有計劃安排。但是,為什麽你的丈夫會死在你家中?
赫爾曼: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他那天突然來找我,我不想讓他進來,但是他很暴力,強行闖了進來,我想趕他走卻做不到。他又開始對我動手動腳,我有試過反抗他,可他的力氣很大。他把我拖到房間裡,強行與我發生性行為!他持續侵犯我的身體,維持了兩天,我被他困在房間裡,半步都出不了門,他還把我綁在椅子上,任由他擺布,他虐待、凌辱、折磨我!我被他折磨得快要瘋了!在痛苦不堪的兩天時間過去了!到了第三天,我隻想著逃走,我趁他不注意,拿了刀威脅他,誰知道他根本就不怕,還想拿刀傷害我!我真的很害怕!怕他會再次侵犯我!我一時錯手,不小心割傷了他的下體!鮮血淋漓,遍布在地上,染紅了一大片,我整個人都嚇呆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卻還在出言恐嚇我,我很害怕他會再次傷害我,於是我徹底把他的生殖器官割了下來!這樣他就傷害不了我了!
帕特麗夏:你徹底製服死者之後,你又做了什麽?
赫爾曼:我很害怕,很沮喪也很絕望,我丟下刀,拉開門就往天台上跑。在那一瞬間,我隻想了結自己的生命。可是我醞釀了很久都不敢跳,直到有警察上來,他們告訴我,那個混蛋居然死了!他們還要告我謀殺!我不能就這麽死了,我一定要證明給他們看!我是清白的!
帕特麗夏:換言之,你割傷死者之後,已經第一時間逃離現場,之後你就再也沒有碰過他?
赫爾曼:是的。
帕特麗夏:但是根據法醫官的報告,死者的致命傷口在頸動脈那裡。
赫爾曼:我不知道!我只是割了他的作案工具!其他的我不知道!
帕特麗夏:你活生生把它割下來,會不會太殘忍了呢?
赫爾曼:他那個東西一直在傷害我!給我帶來恥辱感!我不割了它!它只會接二連三地傷害我!我不得不這麽做!在那一瞬間,我只是想著要保護自己!其他的,我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帕特麗夏:我們當然會相信你。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米歇爾·朱莉婭:檢察官,你可以開始盤問證人。
黑澤明:當死者強行與你發生性行為的時候,你體內是否有性快感或者是性高潮?
帕特麗夏: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控方提出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米歇爾·朱莉婭:反對有效!
黑澤明:死者當日強行與你發生性行為,期間持續在虐待你,足足虐待了兩天,為什麽你沒有報警?
赫爾曼:你以為我不想?我做不到!我根本離不開那個房子!
黑澤明:但是警方在你家中發現了座機,功能完好,使用起來完全不是問題。
赫爾曼: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清楚,我根本逃脫不了他的糾纏!他死命地纏著我!讓我很困擾!
黑澤明:根據法醫官的驗屍報告證實,死者的生殖器官是總共經過兩次的重創才會出現完全脫落的現象,當你第一次割傷死者的時候,死者已經處於十分虛弱的狀態,根本就沒有反抗的力量,更別說是口頭威脅你!
赫爾曼:他盯著我的眼神很凶狠,像是要殺害我那樣!
黑澤明:你覺得,你認為,你以為死者會傷害你,這只不過是一個並未可能發生的現實,於是你就憑著內心的疑慮對死者再次下狠手?
赫爾曼:不是!他真的會傷害我!你根本就不能明白我當時的處境!
黑澤明:你傷害死者之後,已經可以逃出去,為什麽你沒有想過要為死者呼叫救護車呢?
赫爾曼:我不知道……我當時很慌亂!很害怕!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只知道躲到天台上面!
黑澤明:你口口聲聲表示沒有想過要殺人!但是在你第一次重創了死者之後,竟然在他毫無還手的能力的情況下又再次傷害了他,之後還丟下他不管,獨自逃離現場!很明顯!你根本就是有預謀想要害死死者!是不是?是不是?
赫爾曼:不是!不是!不是!
他眼看著她快要落入崩潰的邊緣,於是就不再刺激她,轉而面向陪審團:現在你們都已經很清楚了,當被告第一次重創死者可以說是為了保護自己,但是到了第二次再次重創死者的時候已經屬於一種報復的行為!是一種毫無人道的摧毀方式!我希望你們能夠慎重考慮清楚,自衛殺人這個概念是否適用在該案件的身上。
帕特麗夏: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控方企圖使用煽動性字眼企圖誤導陪審團!
黑澤明: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在他坐下的一瞬間,他剛才那一副極度凶狠無情的眼神頓時消失了,他變得同情被告。當然能夠發現他臉上神態變化的人只有辛波斯卡弗。
米歇爾·朱莉婭:辯方律師,是否還有其他的證人?
帕特麗夏:法官大人,辯方暫時沒有更多的證人。
米歇爾·朱莉婭:既然控辯雙方都已經傳召過所有相關的證人,該案件的審訊到此為止。明天有請控辯雙方作結案陳詞,今天的庭審已經結束。退庭!
書記員:COURT!
黑澤明走出法院,辛波斯卡弗拚命地跑著,跟了上來,氣喘籲籲地搭著他的肩膀:你今晚肯定會很忙碌的,我為你煮好咖啡吧,你會需要它的。
他不敢相信地問著:可是我屬於檢控方。
她咧開著笑了笑:對於我來說,控方也行,辯方也行,沒有多大的區別。真正的意義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