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開庭時間是早上的十點鍾,但是黑澤明大概在七點鍾的時候就已經起床,簡單地處理著洗簌的行為,接著就回到了律師樓。
他以為自己已經算是很勤奮上班的那一種,沒想到在前台負責接待工作的艾瑪已經在那裡很認真地處理著手頭上的事情,一個早上而已,他已經看著她接了七八個電話,並且記錄了會議的時間。
他身上裹著一件十分誇張的大衣,手裡還抱著一件黑色的西裝,另外一隻手拿著公文包,他看著艾瑪認真積極的工作態度,不禁有些感歎,他搖了搖頭,隨後進入了辦公室。
打開辦公室的門,裡面空無一人,他有些高興,終於遇到一個沒有其他人的辦公室。
他連忙把手裡的東西統統放下,打開了電腦,正打算著用電腦搜尋其他的資料。
最近的天氣情況逐漸改善,大雪沒有再出現,可能只是暫停幾天罷了。但是冷氣流仍然很常見,他在辦公室裡開了暖氣,仍然覺得有寒氣入侵他的體內,他的手按在鼠標上,有些瑟瑟發抖的感覺,此時他可能需要一杯熱咖啡,想到這裡,他立馬打電話到前台的位置,吩咐艾瑪給他準備一杯咖啡,放4.8克的糖,15%濃度的咖啡。
當他放下手中的座機的時候,視線稍微放平衡了一點,他的視線剛好落到馬丁利的身上。
他得意洋洋地說著:哎呀,兄弟,看樣子你是遲到了呀。你這樣子是不行的,上班就應該有上班的樣子。
馬丁利連忙跑到自己的座位上,習慣性地打開電腦,為自己辯解著:事實上,我六點鍾就已經到律師樓了,大門還是我打開的,這杯咖啡是我臨出去之外泡好的。
看來他的願望落空了,他不能完美地表現自己難得一次早到公司的英勇事跡。
他很不服氣地問著:是嗎?你那麽早到了律師樓,又跑出去幹嘛呢?
馬丁利歎息著:昨晚我已經接到兩個委托人的電話,今天很早的時候,我就去找他們聊了一會,了解基本情況,然後再決定是否接受他們的委任。
他皺著眉頭問:有新的案件嗎?是否關於謀殺?
馬丁利的臉色貌似不是很好:不,比謀殺糟糕多了。委托人的名字叫亨利·馬可基夫,他在不久之前失業了,但是他的房子還需要繼續還貸款,失去經濟來源的他,眼睜睜看著房子要被銀行收走,他當然不甘心,所以他就跟著其他人一起去抗議,不過是以靜坐的形式進行著抗議。當抗議行動進行到第三天的時候,警察開始行動了,並且實施了暴力執法,毆打靜坐抗議的苦主,期間還出動了催淚彈以及警棍,他們都受到了肉體上的創傷,只能默默含著眼淚息事寧人。但是亨利·馬可基夫覺得自己的人身安全遭到了侵害,他認為聯邦政府不應該對他們執行暴力,他找我們向政府提出上訴,控告當天有份參與行動的警察。
此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艾瑪把咖啡送了進來,黑澤明接過咖啡,說了聲謝謝。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咖啡,撐著額頭,表示很傷腦地說著:你答應了他?
馬丁利點了點頭:我研究過,靜坐抗議並不違法,也沒有妨礙他人,更加沒有擾亂社會秩序,聯邦警察是沒有權利執法的,他們這樣做,實際上等於違反了嚴重傷害他人的罪行。
他輕輕地品嘗了一口咖啡,隨後便苦著一張臉:這咖啡味道很奇怪,不適合繼續喝。
馬丁利注意到他的動作與神情,意識到某些事情:你決定吧,如果你不肯幫他,我還有另外一個當事人的案件要轉交給你。
他伸出手,阻止了馬丁利的動作:我們現在手裡還有一個案件還在處理對吧?
馬丁利沒有說話。
他繼續說著:在這期間要負責另外一宗案件的起訴工作並不算問題,但是起訴也要按照基本法。你先告訴我,亨利先生是因為什麽原因跑去靜坐抗議?
馬丁利很敷衍地重複了一遍:“他因為無法償還銀行的債務而被收回了房子,他跑去抗議是為了房子。”
他笑著說:你不用向我強調房子的問題,我知道這一群苦主的苦衷。但是你必須要搞清楚,現在欠銀行債務的人是他們,他們的房子被收回去是理所當然,而且是合情合法,他們跑去抗議就已經意味著踏出了錯誤的第一步。
馬丁利很緊張地說著:可是房子是他們最重要的東西,就像生命那樣,銀行收走了他們的房子就等於是要了他們的命!
他做出了且慢的手勢:買房子在這個年代屬於投資的行為,肯定會有風險,你找銀行借錢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一旦無法償還債務,你的房子就要抵押給銀行,他們知道風險的所在,事前也明白存在的問題。可是他們還是毫不猶豫地把房子抵押給銀行了,說明他們能夠承受風險,但是真正出事的時候,他們就退縮了。他們不能承受風險與銀行無關,如果你讓我上訴,我該如何為他們辯解?譴責銀行不應該大量放貸?譴責政府不乾預房地產造成的風險?不可能吧?他們是為聯邦政府做事,聯邦法院的機構不可能讓我們上訴成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馬丁利頓時就變得很沮喪: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他們很可憐,房子被收走了,還要被暴打一頓。
他笑了笑,嘲諷著:可憐?他們投資賺錢的時候,可沒有人說他們可憐。別想那麽多了,這種事情你不會成功的,真正違法的人是他們,靜坐抗議屬於阻礙社會秩序,擾亂治安的問題。
馬丁利此時感到很迷茫了:那我應該怎麽辦?
他看了看時間:快到時間了,你應該準備其他的文件,待會上法庭的時候要用到的。
他們坐上一輛計程車,正在開往普通法院的路上,沿路他們看到了很多風景,但更多的是陸陸續續站出來參與靜坐抗議的勞苦大眾,手裡舉著的牌子正在表達著他們心中的苦惱。
馬丁利看著此情此景,竟然不禁有些茫然,隨後歎息著。
車窗外的風景很快就過去,黑澤明明白馬丁利心中的憂慮,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著:不用那麽苦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只不過很多時候,他們的命運幾乎是同樣的罷了。
馬丁利很焦急地問著:聯邦警察是不是還會繼續采取行動?
黑澤明抬頭看著車窗前面的風景:白天當然不會輕易采取行動。那麽多人看著,很容易出事。夜晚吧,到了夜晚他們就有事情做了。如果你有朋友在人群之中,趕緊勸他離開,敏感時期可不能作任何的抗議行為……
普通法院
所有人基本都到齊了,就只剩下法官與老爵士還沒出場。
納什待在被告欄裡無法動彈,眼看著其余被告的律師都到齊了,他開始有些焦急了。
黑澤明今天的狀態很放松,唯獨馬丁利還在擔心靜坐抗議那群人的悲慘命運。
黑澤明隻好提醒他:別擔心他們了,他們沒事的。
喬治·威爾也坐在了自己的位置,看著空無一人的座位,漫不經心地說著:不知道今天會不會又錯過老爵士呢?
阿瑟同樣在被告欄裡,隨著法官進入法庭,阿瑟的手搭在納什的肩膀上:兄弟,說實話,我很同情你,找了這麽一個律師,老家夥就是老家夥,老了就是不中用。看來你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老爵士此時還在醫療室測量血壓,醫生給他做足了防護措施,一旦他的血壓過高,他戴的手表就會發出警告的信號,在現場的醫護人員就會立刻出現,為他進行降低血壓。
老爵士對於醫生的這種杞人憂天的做法感到很厭倦,醫生看出了他的反感,倒也沒什麽,只是心平氣和地說著:我也不希望你在法庭上出事。你是律師,你應該知道,要是你中途出事,整個案件的審訊順序可能要重新開始。
老爵士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平時一向毒舌的他,對著醫生也說不出刻薄的話。
在進行一系列的安全測試之後,老爵士終於可以穿回那件代表著正義的律師袍以及戴上假發。
在法官準備宣布退庭的時候,老爵士闖了進來:很抱歉,我的法官大人,我知道你可能要退庭了,但是作為司法人員,如此輕率的決定是不能被支持的,無論如何,我們都得把案件接著審理。
書記員在老爵士坐回自己的位置之後,宣布著:珠雅山吃人事件現作第五次公開審訊。
法官:第三被告的辯護律師,你可以開始傳召證人。
黑澤明捂著嘴巴,輕聲地說著:這下好了,我們很快就能聽到第三被告所編造的故事。這下子真的很傷腦筋,我要是法官,我也不知道該相信誰的話。
馬丁利跟著附和:你還是祈禱第三被告不要聯合第二被告一起針對我們的當事人就好了。
老爵士站起來,很溫和地說著:人的價值是上帝賦予的,與生俱來的價值沒有人可以否定,當我們在否定一個人生命價值的同時,也就說明了我們是有罪的,如果我們都是有罪的,那麽我們怎麽會有資格指證他人是有罪的呢?有罪與無罪我們應該要如何定義?歷史上,文明的發展都沒有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那麽接下來,我們就得知道該如何定義……法官大人,我要求傳召本案的證人——保羅醫生出庭作證。
一名文質彬彬但近乎禿頭的醫生從法庭外面走了進來。
直到保羅醫生坐進了證人欄裡,準備開始作證的時候,黑澤明很激動地說著:好家夥!我直接好家夥!我們都找不到有價值的證人,他居然找到了!
老爵士:麻煩你告訴我,你是從事什麽職業的。
保羅:你都稱呼我為醫生了,我的職業當然是醫生了。
老爵士:我當然知道你是醫生,可是你是內外全科都會嗎?
保羅:當然,我是醫學界的博士以及腦科、癌症方面的權威人士,也就是他們口中的專家。
老爵士:好了,我知道你是全能型的醫生,你就別老傲嬌了。請問你是否認識本案的死者?
保羅沒有反應:沒有圖片,你說什麽也沒用。
老爵士從書本裡拿出死者的照片,保羅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保羅:翰林·舒伯特,他是我的病人。
老爵士補充了一句:他也是本案的死者,唯一的死者。你剛剛說他是你的病人,請問他患上了哪些疾病?
保羅:他患上痛風症,呼吸感染系統疾病、黃疸病、肺結核、胃潰瘍。
老爵士:這些疾病都很常見,隨便在人群中找一個出來,都會患上這種疾病。
保羅:普通病例當然問題不大,但是最嚴重的是,他患了骨癌,第一期的骨癌,部分的骨頭裡含有癌細胞,幸好的是,癌細胞還沒有開始擴散到其他的部位,他的情況還算樂觀,但也相當的糟糕。
老爵士:你剛剛說他的情況很樂觀但又很糟糕,會不會有些矛盾了呢?
保羅:他的情況樂觀是因為癌細胞還沒有擴散,糟糕的是,他的部分骨頭會出現疼痛的現象,一旦發作起來,那股刺痛感一般人是承受不了的,他會承受很大的痛苦。
老爵士:對於死者的這種情況,是否有正確的治療手法呢?
保羅:吃藥,但是吃藥是最沒有幫助的,不過倒是可以讓他身體上的痛苦減輕一些。
老爵士:死者生前是否嘗試過治療方案?
保羅:有,他接受了刮骨治療,把部分帶有癌細胞的骨頭給刮下來,整個過程十分痛苦,他默默地承受著,但是沒有什麽用,刮骨治療固然可以剔除含有癌細胞的部分,但是癌細胞可以再生,刮骨的療程他隻嘗試了幾次就承受不了了。
老爵士:死者在面對癌症的態度是怎麽樣的呢?
保羅:剛剛開始發現癌症的時候,他的態度很積極,而且很堅強,他很執著,無論如何,他都希望戰勝癌症,期間他嘗試了很多種抗癌的藥物,這些藥物多半是從德國或者美國進口的,費用很昂貴,我不知道他的錢從哪裡來的,他每個月都有能力支付昂貴的藥物治療,我問他錢從哪裡來,他又不肯說。後來他嘗試了很多種抗癌藥物之後,發現根本就沒有效果,他的情況不斷地惡化下去,終於他產生了消極的心態,對於求生的欲望開始降低,並且向我詢問安樂死的方案。
老爵士:死者曾經向你提出安樂死的方案,你是如何回答他的?
保羅:在醫生守則裡是不能向病人提出安樂死的建議,立法會也出了議案,禁止病人安樂死。因此我只能告訴他,國家不允許他安樂死,可是他告訴我,他很痛苦,一直被病魔折磨著,他快要受不了這種苦難。他不斷地哀求我關於安樂死的問題,作為一個醫生,我不能回答他,但是我又不忍心看著他受苦,最後我還是告訴了他,瑞士的法律允許病人安樂死。
老爵士從桌面上拿出一張機票:法官大人,在我手裡的是一張機票,這張機票是死者在聖誕節之前訂購的,他原本計劃是在聖誕節之後飛往瑞士。
機票遞交到書記員的手上,轉眼到了法官的手裡。
辛波斯卡弗: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提出毫無證據的推測。去瑞士不代表有安樂死的念頭。
老爵士:當然,你當然可以這樣說。請問,死者生前是否有自殺的記錄呢?
保羅:有,他在接受刮骨治療期間,曾經試過自殺12次,但是每次都不成功。他自殺的方案有很多個,例如上吊,不行,醫院的床單太單薄,一掛上去就很容易斷掉;割脈,也不行,他分不清哪個是重要的部位,嘗試多次之後也失敗了;還有更多的,我就不一一說明了。
老爵士:一個有多次自殺記錄的人代表著他對生命開始有放棄的念頭了,對吧?
辛波斯卡弗: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提出引導性問題。
法官:反對有效。
老爵士:主控官反應還挺快的,那麽我換一個方法好了。你覺得死者的求生意志如何?
保羅:很薄弱,脆弱,他表現得很消極,又多次自殺,我有嘗試過給他找心理醫生做心理輔導,可是沒用,他對疾病的頑劣入侵已經全然麻木。
老爵士:如果我說,死者隨時都有自殺的可能,你信不信?
保羅:信,當然信。他曾經開玩笑地表示,他能想出一千個自殺的方法。
老爵士:如果有一天他自殺成功了,你會不會覺得很驚訝?
保羅:當然不會,我還覺得他終於成功了呢。
老爵士:患有癌症的病人,通常最後的結局都是死亡,但是在死亡來臨之前,他們會不會選擇解決自己的生命呢?
保羅:大部分都會。尤其是癌症帶給人類的苦難實在太嚴苛,沒有人可以承受得了這種痛苦。哪怕是接受化療,一樣是難以忍受的。
老爵士:患了骨癌的患者,他的骨頭是不是本身就帶有癌細胞?
保羅:是的。
老爵士:如果患者的骨頭被吃了,癌細胞是不是會跟著移植過去?
保羅:不一定,這個要看癌症複發的概率。
老爵士:以你估計,死者患上骨癌的時候,他還有多長的時間?
保羅:最多只能活一年多,刮骨療程倒是可以讓他再撐半年,頂多就是承受多一點的痛苦罷了。不過你這個問題意義不大。
老爵士:為什麽這樣說呢?
保羅:因為……他都計劃要安樂死,瑞士的法律支持並且允許他這樣做,我們阻止不了的。
老爵士心滿意足地說著:謝謝你,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黑澤明看到這種情況,連忙對馬丁利說:看來做第三被告的辯護律師還是有好處的,有足夠多的時間去尋找更多的信息。
馬丁利都不好意思拆穿他了:你也有足夠的時間做準備,只不過你光顧著尋歡作樂,消耗了大部分的時間罷了。
黑澤明有些不甘心:你說……我今年還要不要加你薪水呢?
馬丁利直接地說著:別鬧了,今年經濟大危機,市面蕭條,怎麽看,你也不像會加工資的人。
黑澤明不服氣地說著:你肯定還在生氣早上的事情,得了吧,不就是靜坐抗議被暴力執法了嘛,上訴是不可能成功的。
馬丁利表現得十分嚴肅:在法庭裡禁止討論其他的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