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明躲在車裡,車停靠在貴族學校的側邊,他觀察了好幾天,貴族學校的孩子多半是在下午的四點鍾放學,他特意在這裡蹲守。
不一會兒,史密斯·羅門的孩子從學校裡出來了,他走下車,跟孩子打招呼:小朋友,怎麽只有你一個人,你媽媽呢?
孩子抬起頭,發出稚嫩的聲音:媽媽還沒到。
他蹲下去,撫摸著孩子的臉龐:你怎麽有點心不在焉的感覺?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孩子斷斷續續地說:“前不久有個叔叔一直在遠處看著我,我不知道他是誰,可是我覺得他很親切,好像在哪裡見過他似的。”
他笑了,沒想到這個孩子的感覺如此強烈。
這時候史密斯·羅門出現了,她拉開自己的孩子,躲在她身後:你怎麽又來了?我說了很多次,我是不會答應你出庭作證,現在你還敢來搞我孩子?信不信我報警,說你蓄意傷害兒童。
他微微一笑,簡單地解釋著:我這次來找你呢,主要是有其他的事情想商談,不知道是否可以找個地方聊幾句呢。
他們找了個咖啡館坐下,孩子坐在另外一張桌子上吃冰淇淋,孤獨又寂寞,吃冰淇淋的速度也顯得異常緩慢。
史密斯·羅門很注意自己的形象,要了咖啡但是又不喝,室內還要戴著一副藍色的墨鏡。
她很不耐煩地說: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有什麽事情就直接說吧。
他還是那句話:要不你真的考慮考慮,出庭作證吧。達斯·維德很需要你的幫助,如果你不願意站出來為他說話,他這一次就死定了!
她毫不在乎地說著:死就死囉,反正現在很多議員已經堅決廢除死刑,他最多就是判無期徒刑。這樣下半輩子就可以安安樂樂地度過他的余生。
他忍不住吐槽:很抱歉,被判無期徒刑的囚犯,通常會在一年後在廁所裡自殺……這些案例我見多了,你跟一個人說,他有可能要在牢房裡過一輩子,任何人都承受不了這種痛苦。
她愣了愣:自殺哪有那麽容易,你真的以為監獄裡沒有獄警?
他開始壓低著聲音,自言自語著:其實我之前有見過你的前夫,他告訴我,那天他之所以會情緒失控,之所以停止吃藥,是因為你告訴他一個很殘忍的真相,孩子不是他的,是你跟你現在的丈夫所生的,對吧?孩子不是你跟他的結晶,而是跟另外一個男人。
她面不改色地回答:是的……不過我真的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將這種事情分享給其他人,難道他真的不覺得這種事情很羞恥?
他知道賣可憐是打動不了這個女人的內心,於是他決定換另外一種方式。
“你的丈夫是理查德·索頓托爾爵士(SIRRichardSaltonstall)你在達斯·維德被送進醫院強行治療的第二天就跟他提出了離婚的申請,轉而嫁給了現在的丈夫。你口口聲聲告訴他,你的孩子不是他的,可是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很多年前,我曾經為理查德·索頓托爾爵士處理過一宗案件,當時我是他的辯護律師,他被控告企圖以及,這宗案件當時是轟動一時,控方掌握了他作案的種種動機,其中包括他在這之前曾經試圖約會過該,以及與該出席過某些公開場合。所有的不利證據都指向了他,況且受害者當時堅稱在案發那天曾經看到他出現,受害者在事後還懷孕了,很多人包括陪審團很自然就聯想到導致受害者懷孕的肯定就是被控告的理查德·索頓托爾爵士。當時很多人都覺得這宗案件沒有疑點可以鑽,但是我沒有放棄過,一直翻查所有的資料,包括血液測試以及身體機能之類的化驗報告。終於……終於讓我找到該案件的疑點在哪裡了。我發現我的當事人是患有他都不可能導致女方懷孕。我將這一份醫學報告遞交至法庭,最後陪審團以疑點利益歸於被告的大前提,理查德·索頓托爾爵士當庭無罪釋放。他很感激我,我也獲得了一筆在當時看來相當不錯的報酬。但是後來我也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就算他真的無法令女方懷孕,也不代表他沒有做過那樣的事情,這根本完全就是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我當時心裡有疑問,但是由於他是出身於名門望族,而且是爵士,有身份有地位,案件的結果在法庭已經宣判。我也沒有做更多的思考去追究這個問題。直到昨晚我迷迷糊糊看到了以前的舊報紙,才想起爵士是沒有生育能力,他怎麽可能跟你懷有小孩呢?無論是從科學的角度還是醫學的角度看,這個假設是不會成立的。所以我得出了一個結論:你在欺騙達斯·維德,孩子的確是他的,只不過你卻撒謊騙了他,企圖告訴他一個如此殘忍的事實。”
她的謊言被識破以後,很不開心。
“對,我的確是欺騙了他。可是我沒有辦法,那家夥剛剛從精神病院放出來就吵著嚷著要見孩子,你也知道他現在是什麽情況,貧困落後,知識技能已經完全與這個社會脫節,他還想見孩子,還說要接他回去重新生活。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孩子從小就生活在一個那麽富裕的家庭裡,他所獲得的資源從來都是最好的,受最高等的教育,坐最好的車,住最好的房子。如果你讓我現在告訴他,讓他回去跟著那個貧困落後的父親,他會怎麽樣?這樣對他是不是太殘忍了呢?生活水平在倒退,接觸到的環境只會更加惡劣。我不希望孩子所面臨一個如此嚴峻的問題,因此我必須要他打消這個念頭。原本我已經跟他說好,不要來找孩子,可是他非是不聽,還每次都偷偷跑來,我丈夫是一個經常出入上流社會的人士,他很要面子,他很厭惡他的妻子跟其他的男人還有聯系。所以我才迫不得已撒謊騙他,告訴他孩子不是他親生,只有這樣他才會取消這個念頭,乖乖地淡出我們生活的圈子。只是我沒有想到,他會情緒失控,還砍死人,然後被法庭起訴。我有想過替他找最好的律師進行辯護,可是我的丈夫肯定不會樂意,我只能默默祈禱他沒事。其實我也不希望他出事,畢竟他始終是孩子的父親。”
他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顯然是自私、勢利、現實的代言人,他甚至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哪句話是真話,哪句話是謊言。他給了她一個建議:既然這樣,你乾脆答應我們出庭作證吧,為他做點事情也好,盡一份心意也罷。現在只有你才能幫到他。
她還是不願意答應他的建議: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可是我不會再為這個男人出現在公開場合,甚至為他辯護!他根本就不值得我對他那麽好,他就是一個混蛋,一個滿口謊言的混蛋!
他沒想到她還是不願意幫忙,這下子他只能出最後的方法了。
他喝完了剩余的咖啡,匆匆忙忙地說著:既然你不願意出庭作證就算了,我也不勉強你。反正這案件都是輸定的了。看來我隻好自我撤銷,去處理另外一宗案件。
她疑惑地問著:另外一宗案件?
他拿出報紙,指著當時報道那宗案件的文字:就是我剛剛跟你提過的那宗案件,我不是說了有疑點?當年那個受害者現在估計已經結婚了,但是她不可能忘記傷害過她的那個男人,如果有機會,她一定會願意再次出庭作證指控理查德·索頓托爾爵士,不過這一次將會由我來控告他,你覺得現在還有誰有能耐為他辯護?
她很憤怒地揪著他的衣領:你在嘗試威脅我?我很喜歡你的想法!
他一點也不害怕,對於眼前這個女人只有金錢可以使她屈服。
他漫不經心地說著:“這種風化案一旦罪名成立,估計要坐很久。你知道啦,爵士這個尊稱是很重要的,一旦涉案,爵士的頭銜就要被摘下來,然後被推上斷頭台……不好意思我差點忘記了,現在不是中世紀。不過他一旦坐牢了,你引以為傲的車子、房子還有其他的財產就會在一夜之間蒸發,你這麽多年的努力恐怕要毀於一旦了!”
她表示懷疑:我不相信會有法庭受理你提出的控訴!
他信心十足地說:可以提出上訴,只要追訴期還沒過,我們都可以重新翻案。
她看了看坐在那邊,吃著冰淇淋的孩子,他無憂無慮,不知哀愁日子的滋味。
最後她還是妥協了。
他很開心,走過去親吻著孩子的額頭,然後就離開了……
他決定要將這個好消息第一個告訴達斯·維德。
他聽到了以後很開心,瞪大著眼睛問:是真的?她真的願意為我出庭作證?
黑澤明拿著一塊布在擦拭著眼鏡:當然,我找過她了,她表示沒有問題。
他很快又思考另外一個問題:奇怪了……她可是典型的功利主義!沒有好處的事情她也願意做?不太像她性格。
黑澤明當然知道他的憂慮,連忙安慰他說:出庭作證只不過是陳述事實,對她的影響不會那麽大,所以她才不會介意呢。不過呢,明天她出庭作證的時候,無論她說了什麽,你一定要記住,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別再法庭上尖叫,別再法庭上大聲喧嘩,別抱怨,別難過,更別哭泣,因為這樣看起來很不雅觀!
他咬緊牙關,像是下定了決心那樣。
此時在黑澤明的心裡貌似還有一個問題是懸而未決的,那就是關於孩子的親生父親的事情,他還在猶豫要不要現在說出來,他看著達斯·維德一副對明天充滿期待充滿希望的狀態,實在是不忍心在這個時候再煽動他的情緒。他隻好決定在案件宣判以後,或者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再將事實說出來,現在不合適就對了。
他再次離開拘留所,在回去律師樓的路上,他遇到了小聰明。
她似乎早就在那裡等待著他那樣:你今天去哪裡了?
他逃避眼前這個問題:你什麽時候變成我老板了?
“你剛剛去見了史密斯·羅門,我一直偷偷地跟蹤你,你們的對話我全部都聽到了。”
他一點都不驚訝,嘴角微微往上翹:那又怎麽樣,我可沒有做犯法的事情。
她板著一張臉:但是你們在做交易,不道德的交易。
他反應很迅速地說著:你可別亂說,這才不是什麽邪惡的交易,只不過是一種妥協。
她好奇地問著:你真的有辦法重新起訴理查德·索爾托爾?
他搖了搖頭:不可能!我只是嚇唬她而已!隔了那麽久的案件,哪個法官會樂意受理,別提上訴的問題了,壓根就是賠本的生意。
她忍不住發出笑聲,過了一會又說:可是你就不擔心她不會妥協?
他嘟著嘴巴:哪有那麽多時間思考這些問題,我現在是背水一戰,兵行險著。
普通法院
黑澤明這一次很安心地進入了法庭,在門口的位置恰巧碰到了辛波絲卡弗,兩人互相對視著,彼此之間的默契毫無預兆地產生了化學作用。
她發出疑問:聽說你找到了新的證人?
他得意洋洋地說:沒想到你的消息還挺靈通的。
她沒有再說什麽,默默地走進了法庭。
書記員:COURT!
所有人紛紛肅立,鞠躬著,隨後便坐了下去。
書記員:工業大廈謀殺案現正式作第七次公開審訊。
法官: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傳召證人。
黑澤明:法官大人,我要求傳召史密斯·羅門女士出庭作證。
法官:本席批準。
一說到這個名字,法庭裡的人都紛紛交頭接耳,相信是他們對這個名字相當的熟悉,畢竟是爵士夫人。
史密斯在庭警的引導下,坐進了證人欄。
書記員走過去遞了詞稿給她。
她聲情並茂地念了起來:
“本人謹以真誠致誓,所作之證供均為事實以及事實之全部,如果有虛假或者有不真實的成分,本人願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製裁。”
黑澤明離開自己的座位,站在證人欄面前:請問你與本案的被告是什麽關系?
史密斯·羅門:我們以前是夫妻,不過已經離婚,準確來說,他是我的前夫。
黑澤明:你最近一次見到被告是在什麽時候?
史密斯·羅門:兩個星期之前。
黑澤明:你們是在什麽場合見面的?
史密斯·羅門:史密斯國際貴族學校的附近。
黑澤明:當時被告找你的目的是什麽?
史密斯·羅門:他希望見兒子一面,並且與他相認。
黑澤明:你答應了?
史密斯·羅門:不,我當場拒絕了他。
黑澤明:為什麽呢?父親見孩子,難道不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史密斯·羅門:他們要見面當然很合乎邏輯,可是他從來沒有盡過做父親的責任,我認為他沒有資格見自己的孩子……
史密斯·羅門從一開始就表現得異常冷漠,一副極不情願出庭作證的樣子,冷眼旁觀著向她發問的律師,漠視法官與陪審團的目光,由始至終都沒有看達斯·維德一眼。
恰巧就是這種高冷的表現,令人產生一種距離造成的美感。
個性冷感有時候是一種美麗的裝飾。
黑澤明遲疑了一會,然後又繼續問:之後被告還有沒有繼續找你?
史密斯·羅門:有,他再次要求與孩子相認,但同樣被我拒絕了。
黑澤明:被告當時有什麽反應?
史密斯·羅門:他對我的態度難以理解,一再堅持他的決定。
黑澤明:接著呢?你是如何應對的。
史密斯·羅門:我告訴了他一個真相,一個非常殘酷的真相……
黑澤明:真相是什麽?
史密斯·羅門:我告訴他,孩子不是他親生的,孩子的父親其實是另有其人。
法庭內引起一片嘩然。
法官很生氣地敲響著木槌:肅靜!肅靜!
黑澤明:被告聽到這個所謂的真相之後,他有什麽反應?
史密斯·羅門:先是驚訝,然後是難以置信,最後是難以接受。他很憤怒,哀傷,失落,敵視周圍一切的事物,他的怨恨蓋過了一切。
黑澤明:之後你還有沒有看到他?
史密斯·羅門:沒有——直到過了幾天,我才在報紙上看到關於他的新聞,得悉他連續砍殺了五個人,要在法庭上受審。
黑澤明:你覺得被告的情緒失控以及精神病複發的原因是什麽?
辛波絲卡弗:反對!法官大人!很明顯,我們還沒完全裁定被告是處於精神病複發的階段。
黑澤明:既然這樣,我看我還是換個方式好了。你認為被告為什麽會情緒失控呢?
史密斯·羅門:很顯然是我告訴了他一個很殘忍的事實,才導致了他的情緒出現問題。
黑澤明:你告訴了被告真相,沒多久他就砍死人,是不是這個意思?
史密斯·羅門:正是如此。
黑澤明:你為什麽不願意讓他接近孩子呢?
史密斯·羅門:如果換了是你,你會願意讓自己的孩子跟一個精神病患者相處?
黑澤明:你認為被告仍然患有精神疾病?
史密斯·羅門:是的,他有著很嚴重的妄想症以及隱藏著暴力傾向……
黑澤明:謝謝你。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