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博士在出庭作證以後，第二天的報紙上立刻就報導了這件事。

  有著一個很顯眼的標題：
  “縱火暴徒重現社會，精神患者意欲何為？”

  隨後一位記者在該報紙上撰文，很憤怒很嚴厲地批評了司法部門的執法標準，也批評了小欖精神病院的最高管理層，認為他們不應該輕易釋放一位尚未完全康復的精神病患者，更不應該為了司法精神就輕率拿社會的穩定發展做賭注，這種行為是十分不負責任的！
  接著他又攻擊了西蒙博士以前的罪行，刊登了以前的一部分照片，用最惡毒的語言來形容西蒙博士，更藉此機會攻擊了大部分的知識分子，聲稱他們都是隱藏在不起眼角落裡的瘋子。最聰明的人往往是對社會構成最大的威脅。

  這份報紙在社會引起極大的注意，一夜之間就銷售了將近6000萬份。

  精神病患者可以透過交易提前重新踏入社會這個話題瞬間搞得滿城風雨。

  西蒙博士住在警方安排的安全屋裡，他有閱讀報紙的習慣，當然就看到了關於自己的新聞。回想到過去肮髒不堪的人生，他頓時覺得萬念俱灰，但不至於自尋短見。他認為有些事情該去做的，還是要去做。

  他做了一些調查，買了幾束花去了墓園，但在去墓園的過程中，被當時縱火案的受害者們認出來了，他們揪著他的衣領，對他拳打腳踢，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閉著眼睛默默地承受著一些苦主對他的發泄。

  “你還有面子回來？！你知不知道？原本我們一家四口生活得樂也融融，就是你一把火毀了我們的家！我的妻子還有兩個女兒都在那場火難中喪生！我後背的皮膚燒壞了百分之四十！我到現在都不敢在別人面前脫衣服！你這個魔鬼！”

  “我們就只有一個兒子，因為你縱火，害得我們的兒子被活活燒死了！他才2歲啊！”

  “你燒死那麽多人！乾脆將我們一起燒死算了！死了那麽多人，其實最該死的人應該是你才對！為什麽你不去死啊！”

  西蒙博士在激烈的辱罵之下，精神突然失常，搶了商店的一把菜刀砍傷了五六個路人，像發了瘋一樣消失在密集的人口之中……

  尼克醫生忙了一整晚，剛剛想趴在桌子上睡一會，沒多久就有人很急促地敲著門。

  他很生氣地打開門質問著：你們在搞什麽鬼！不知道現在是我休息的時間嗎？！
  實習醫生慌裡慌張地說：糟了！西蒙博士今天在街上被人認出來，然後被辱罵，結果他精神失常砍傷了五六個人，其中有兩個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死了！因為他手裡還有菜刀，而且精神失常，警方目前已經在通緝他，還將他列為極度危險人物。警方找到我們，要求我們協助他們盡快找到西蒙博士！

  尼克醫生換了一身衣服，接著去到案發現場，看到了血淋淋的一幕，其余四名傷者倒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他看著這些不知好歹的無辜市民，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只能本能地安慰他們，然後詢問他們：你們到底做了什麽事情，刺激到他了？
  其中一名傷者說著：“我們只不過說他該死，害死了那麽多人，死一百次也是活該！”

  他也很生氣地說著：該死的！你看你們都做了什麽愚蠢的事情！他不能受刺激的！一旦受刺激，而且想不開跑去做傻事！你們就是殺人凶手！趕緊告訴我，他當時想去哪裡？他的行為跟平時有什麽不一樣！
  “他當時手裡拿著幾束花，好像想去拜祭誰似的。不過他走的路線，好像是附近的墓園，我們被燒死的親人都被安葬在那邊！”

  他自言自語道：不會吧……他去拜訪那次火災被燒死的人，這是一種懺悔行為，一旦懺悔過後，他就會自殺……妄想自己可以贖罪……不行，我們一定要盡快找到西蒙博士，不然後果會很嚴重……

  西蒙博士跪在孤零零的墓園前面，一把沾滿血腥的刀擺在地上。

  他哭哭啼啼，整個身子在顫抖著，他對著眾多的死難者表示懺悔：
  “當時是我在精神失常的狀態下放火燒死了你們，是我毀了你們美好的生命，是我毀滅了你們的家庭……就算我現在康復了，我也不能面對自己，我無法原諒我自己，可是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麽來彌補我犯下的錯誤……如果生命常在，但天道不輪回，我自願將我這條殘余的生命獻出來，以彌補我的罪孽……現在我就要將我的生命還給你們……”

  他眼睛含滿了淚水，看著幾十張死者的照片，以平靜的笑容盯著他看，他再也無法承受那樣的折磨！他大吼一聲，拿起地上的刀正要刺向大動脈的位置……

  此時，尼克醫生已經趕到，他飛快地按著他手裡的刀，阻止他自殺……

  西蒙博士這下子徹底崩潰了：你讓我死吧……你讓我死吧……我是該死的……他們說得沒錯，最應該死的那個是我才對……

  尼克醫生極力地控制著西蒙博士的行動：死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況且當時那件事不完全是你的責任，你已經精神失常，根本控制不了自己……那次是意外，沒有人希望看到那樣的悲劇發生……

  西蒙博士還在極力掙脫尼克醫生的控制：這樣我更加該死！我害死那麽多人！讓我一命償一命吧！

  尼克醫生已經逐漸控制局面：那可不是一命償一命的問題，那裡少說也有十幾條人命，就算你在他們面前了斷生命，他們就會復活嗎？你能百分百肯定他們的家屬就一定會原諒你嗎？是不是自殺就能改變事實？！
  西蒙博士更加崩潰了，幾乎是竭斯底裡地呼喊著：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啊……只要我一合上眼睛，這些無辜的死難者的臉龐就會浮現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無論我多麽的努力去忘記這件事，都是於事無補！它就在那裡，哪怕你一動不動，可它們就在那裡！我過不了自己那關！你讓我死吧……

  尼克醫生扯著嗓子喊：你聽我說！死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要學會懺悔，而不是逃避責任！你現在死了就等於是在逃避你以前所做過的事情！
  西蒙博士抱頭痛哭：我究竟要怎麽辦……我很迷失，我真的沒有勇氣活下去了……

  尼克醫生趁他沒有防備，趕緊用腳將刀踢到一旁，氣喘籲籲地說：生存比死亡更加需要勇氣！你已經康復，但仍然有一些地方需要調節，交給我吧，我一定會將你徹底治好的。

  “不過在治好他之前，我們首先要帶他回去接受審訊。”諾曼出現了，身後還跟著幾個軍裝警察，通常只有軍裝警察與便衣警察才能配槍，他們遇到緊急情況就會出示警槍，以保證自己以及市民的安全。

  諾曼倒是一點都不害怕，手依舊插在褲兜裡，宣告著：西蒙教授，你涉嫌在墓園附近的公眾場合持刀傷人，其中兩名無辜市民不幸斃命，其余三名無辜市民嚴重受傷，現在我要將你拘捕，你有權利不說話，但是你所說的每一句話，我們會用紙和筆將其記錄下來，將來作為呈堂證供。

  兩名軍裝很警惕地架著姿勢，以防止對方突然發難。

  西蒙博士逐漸恢復了昔日的平靜心態，自動自覺地伸出手，等待著對方的逮捕。

  尼克醫生表示：放心吧，博士。我會為你尋找律師的。

  諾曼問他：你想幹嘛？不要亂來。

  尼克醫生好奇地問：你覺得我在亂來？很容易出人命的。

  諾曼丟下一句：你知道就好。然後就離開了。

  半夜裡，尼克醫生終於有時間休息一會，但是其中一名實習醫生仍然不肯放過他，在他休息的時間還跑來打擾。

  這位實習醫生是眾多醫生中天賦最高，最刻苦耐勞，做事最有乾勁的一位。

  他的名字叫阿爾·帕西（AlfredoJamesPacino）

  帕西也是眾多醫生之中最年輕的一個，他富有同情心，對病人呵護備至，對外界不公平的事物感到憤世嫉俗，常常抱打不平，對權貴對上層貴族之類的階層充滿著不屑。當然其中也包括對自己的上司十分不滿。

  這一次出了意外，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借題發揮的機會。

  帕西推開門，緩緩地關上，用著漫長的聲調：“哇哦！看看我們的英雄都做了什麽事情？出庭作證做專家證人被律師質疑，然後找一位尚未完全康復的教授出庭作證，結果引起社會的不滿，還導致了一系列的流血事件……”

  “給我滾出去！帕西！別老是他媽的跑來嘲諷我！我現在需要的是休息！”

  “是不是覺得一切都很美好？以為找教授出庭作證就可以跟警方打好關系，沒想到吧，辯方律師的超常發揮還是打垮了證人的供詞！”

  “滾出去！真的！在我還沒發火之前，你最好給我消失！”

  “其實你將西蒙博士提前弄了出來就應該猜到他會舊病複發，只不過你沒有想到他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控，然後砍傷人。”

  尼克醫生很生氣地揪著帕西的衣領：你別他媽的在這裡胡說八道！

  帕西沒有急著松開對方的手，而是很冷靜地說著：今天發生的傷人案，已經死了兩個人，本來是一場可以避免的悲劇，可惜啊，被某些急功近利的人給害了！不得不說，現在的人命還真不值錢，就這樣死了兩個。

  尼克醫生松開他的衣領：隨便你怎麽說，今天的事件就是一個意外，沒有人希望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所有的見習醫生之中，就數你最狂妄自大，你該不會真的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吧？成績好，記憶力好，不代表你是一位很專業的精神科醫生！你別在我管理的范圍內犯錯誤，不然你的醫生生涯很快就會宣告結束！
  帕西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帶著挑釁的語氣說著：你覺得今天的事件，他們會不會隻追究西蒙博士一個人呢？我覺得不一定，誰帶這個瘋子出來的，誰就要為這件事負責任！我不怕老實告訴你，我已經寫信給醫管局，向他們反映這一件事，本來沒有死人，他們或許還能假裝沒看到，但是現在鬧出人命了，說法可就不一樣了！

  尼克醫生很生氣但又必須保持上司對下屬的那種寬容大量：帕西……你真的……你真的很能幫我！

  帕西冷靜地說著：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如果沒有意外，後天醫管局的人就會找你回去協助調查。如果我是你，我就會想清楚該如何忽悠他們。

  尼克醫生仍然面帶疲倦的笑容說著：放心吧，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直到帕西離開以後，尼克醫生徹夜不眠，手裡夾著的香煙孤獨地燃燒著，他皺著眉頭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的桌面上擺著一副黑白棋，其實是國際象棋，他的黑棋已經被白棋團團圍住，實際上已經無路可走，唯有背水一戰方是正道。

  第二天早上，尼克醫生從辦公室出來，醫院裡的同事還沒有上班，他到樓下買了一份近期的報紙，打開佩裡達斯·約翰的病房門，發現她很安靜地坐在床上，旁邊是幾本書還有一些報紙和雜志。

  他已經超過24小時沒有休息過，疲倦不堪的狀態使他提不起勁，但是他仍然選擇在自己的病人面前強顏歡笑：今天感覺怎麽樣？還有沒有幻聽？還有沒有聽到神在跟你說話？
  她蜷縮著身子，苦笑著說：神是不存在的，這幾天我終於算是回到了真實的世界裡。我開始感受到這個世界所帶來的光明與希望，哪來那麽多的世界末日，戰爭也不足以打垮我們，更何況是人性的腐敗。

  他滿懷安慰地說：我很高興看到你恢復正常，你的妄想症看來已經消失，不過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有沒有看最近的新聞？

  她隨手拿起一份報紙：當然有了。爆炸案接二連三地發生，醫院示威事件，地鐵爆破事件……似乎都是與新猶太教有關，這個組織太恐怖了，沒有人可以估計它的破壞力到底有多強！

  他鄭重其事地問著：你想不想為這個社會做貢獻？
  她好奇地問著：我可以怎麽做？
  他耐心地說著：其實律政司已經申請將你作為控方證人，你只要在法庭上將布朗·伊斯拉曼的所作所為告訴所有人，他就會得到應有的懲罰，而新猶太教也會因為涉嫌非法活動而被強行遣散。這個是唯一可以鏟除社會毒瘤的好機會，你是最重要的人選。

  她的身體稍微往後傾斜，不安地反問著：為什麽是我？其實受害者不僅僅是我一個，還有很多女生，她們都遭遇了跟我一樣的情況，為什麽你不去找她們，非要找我呢？
  他無奈地說著：我不是沒有想過找她們，可是第一，她們的康復程度遠遠沒有你那麽理想；第二，就算她們康復了，她們也不一定願意出庭作證，因為這對於每一個女孩子來說，這都是羞於啟齒的。所以，你仍然是最適合的人選。

  她故意調侃著：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答應你們呢？我也是一個女孩，我有權利保障自己的利益，我仍然有選擇的權利，不答應你們出庭作證。

  他換了一個說法：行，你們都可以保障自己的利益，這是你們的權利。但是我可以很負責地告訴你，如果這一次律政司起訴布朗不成功，他就可以坐頭等艙飛去蘇黎世享受人生。他在教會所賺到的錢已經足夠令他一輩子生活無憂。但是如果他貪得無厭，隨時有可能在那邊東山再起，到時候新教會一樣會有很多人受害。難道你真的忍心看著跟你同樣遭遇的女生越來越多嗎？你經歷了什麽，我相信你不會失憶，你只需要勇敢地告訴陪審團，布朗對你做過什麽事情，這樣就足夠了！

  她仍然有所猶豫，並且充滿著疑惑：我可以答應你們站出來指控布朗，可是你們真的百分百肯定可以令布朗入罪？是百分之一百嗎？

  他理直氣壯地說著：我不能向你保證什麽，但至少你不出庭作證，控方的證人不夠，這宗案件的控告就會失敗，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布朗逍遙法外，那些被他害慘的教徒就可憐了，被他賣了還要替他數錢。你現在已經站在一個風尖浪口上，沒有選擇的余地。當然我們也不想逼你，是否出庭作證，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良久以後，她終於說話了：什麽時候上法庭？

  他看了看手表：估計是後天的早上。不過在此之前，我這裡有一份文件需要你簽署。

  他遞了份文件給她，她大概地看了一會，好奇地問著：流產計劃？
  他點了點頭：這方面我已經跟婦產科醫生商量過，你肚子裡的孩子不能再等了，後天上法庭之後，我們就會立刻為你安排流產手術，鑒於你是第一次做這種手術，而且你還很年輕，應該很快就會恢復以前的狀態。可能需要休養幾天。

  她不由自主地苦笑著：你看我多糊塗，差點忘記自己還懷孕了，那個混蛋的孩子根本就不應該存活在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