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辛波斯卡弗獨自待在新設計的書房裡。本來書房的設計就是黑澤明構思出來的,但是在動工裝修的時候,他就失蹤了,現在書房已經弄好,房子裡的所有書籍全部都搬進了書房裡,他卻有家歸不得,當然,他不見得還會回來。她一個晚上都睡不著,扔下珍妮特一個人在床上,獨自跑到書房裡思考重要的問題。
在桌子上還放著一頂律師的假發,明天上法庭,她就要戴上假發,在法庭上為舒爾辯護,當然還有與自己的丈夫打對台,針鋒相對,那才是最刺激的事情。在臨敵對陣的前夕,她心裡仍然有所猶豫,一方面她在法庭上的角色是絕對要為自己的當事人爭取最大的利益,但是另一方面她的對手又是自己的丈夫。她擔心如果用盡全力,很容易導致本來關系就已經很緊張的兩人會更加惡化下去。她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局面,然而他是檢控官,她是辯護律師,兩人的立場顯然不同,在所難免。
最讓她生氣的是他的態度,一言不合就玩失蹤了,出來了也沒有找她,而且還還故意躲著她,直到終於無法躲避的時候,他們倆終於見面,但是他卻絲毫沒有想要解釋的想法,更沒有做出一副很想念她的樣子,反而說話還陰陽怪氣。她不能容忍他那麽囂張的態度,她決定不讓他好過,既然他那麽喜歡做檢控官,那麽她就要讓他知道,與她打官司,絕對不是一件輕松而且快樂的事情。
皇家中央刑事法庭
她很早就到了,其助手在準備著待會上庭要用到的資料,一開始她的注意力並不全在案件上面,她一直注意著黑澤明出現的時間。
在所有人差不多到齊的時候,他才出現,匆匆忙忙的樣子很讓法官嫌棄。
負責該案件的法官是麗塔·賽德爾,他是終身製大法官,普通案件輪不到他來審理,可見舒爾德起訴案件是多麽的轟動以及矚目。
15位陪審員,比普通的案件還多了三個,分別是從不同的職業以及種族中挑選出來。
在氣氛異常嚴肅的時刻,他還在與其助手在討論歐洲杯的賽事,討論的聲音很小,聽起來像俄語,但是又不太像。
書記員:案件編號0020210702900,舒爾毒品案件。被告人西歌德裡·舒爾被起訴於2015-2021年期間,曾經多次參與製造毒品、販賣、市面流通以及誘使他人吸毒。案情摘要:在2021年的8月,警方接獲線報,充分掌握了被告人有份參與販毒以及製造毒品的資料與情報。隨後警方在被告人企圖逃離到外國之前將其逮捕。
麗塔·賽德爾法官對著陪審員說了些溫馨提示的話語:
“各位陪審員,按照你們剛才的宣誓,你們將嚴格依據法庭上的供詞與證供進行審批,必須摒棄對該案件的任何成見,排除一切雜念,本法庭上所發生的一切除外。”
麗塔·賽德爾法官:被告,你是否承認所有的控罪?
辛波斯卡弗很虔誠地站了起來:法官大人,我代表我的當事人否認所有的控罪。
黑澤明也跟著站了起來:各位陪審員,西歌德裡·舒爾先生被指控參與製造與販賣毒品,對此指控,他的代表律師堅稱他是無辜的,現在要請你們在聽取證詞後作出判斷,裁決他有罪還是無罪。那麽在此之前,我要為你們陳述該案件的具體情況。
“被告人西歌德裡·舒爾是一名眾所周知的毒販,值得注意的是,他並非普通的毒販,根據警方的資料顯示,他暗中操控了整個拉丁美洲98%的毒品市場。不管是製造毒品的工廠還是販賣毒品的流程,他都有份參與。然而可惜的是,警方一直以來都找不到足夠的證據來起訴他,原因很簡單,他做事很謹慎,可以說是滴水不漏。於是警方隻好派出了臥底探員潛伏在他身邊,博取他的信任,接近他,目的就是要搜集關於他販毒的證據。在控方的證人裡,有負責該次臥底行動的高級督察約翰遜·威爾先生還有負責臥底行動的馬克·阿瑟先生。當然還有很多指控性的證據可以足以證明被告人是一位惡跡昭彰的毒販,他散播大量的毒品到世界的每一處角落,毒害了不少人的家庭,摧殘了多少人的意志與健康。毒品泛濫就像一顆定時炸彈那樣,隨時會摧毀社會的原生秩序。我們不應該縱容一個大量生產毒品的疑犯,那樣會為健康的社會埋下難以想象的災難。我需要你們,你們的認同感對該案件有著一定程度的幫助,你們對事實的認定很重要!謝謝。”
辛波斯卡弗嘴角瘋狂上揚,輕輕拉著律師袍的衣角,站了起來:
“我的當事人絕對是一個正當商人,他從事的貿易是絕對合法。我不認為他帶著家人去到國外看醫生是逃脫的行為,每個人都有他的自由,我們不能輕易乾預他人自由,更不能違背他人意志。一個所謂的臥底行動根本就是一場鬧劇,我可以很肯定,控方的起訴只不過多此一舉,當然既然控方提出了起訴,那麽我也很想見識一下,他們的辦事方法。我很期待控方對我當事人作出的指控是否存在;否則我將會代表我的當事人投訴律政司的草率行為,嚴重妨礙了我當事人看醫生的最好時機。我沒有別的話要說。”
阿瑟就坐在眾人的坐席裡,他當臥底當了那麽多年,很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他隻好混跡在人群中。剛才聽到了黑澤明的開庭陳述,他簡直是深有同感,要不然他也不會貿貿然違背上司的意願,不顧全盤計劃,不惜走捷徑也要逮捕舒爾。
黑澤明:法官大人,我要求傳召約翰遜·威爾高級督察出庭作證。
麗塔·賽德爾:本席同意。
威爾穿著一身筆挺的職業裝,從容不迫地走進了法庭的證人欄裡,在新規定的要求下,他也要以上帝的名義宣誓:
“我向萬能的上帝起誓,我提供的證詞,句句屬實,絕無虛言。”
黑澤明:請問你是否認識本案的被告呢?
威爾:認識。他是一名毒販,大莊家,控制了大部分的毒品市場。
黑澤明:扣帽子誰都會。問題是,你是否有證據證明你所陳述的就是事實呢?
威爾:我跟了他的案件很多年,一直找不到證據抓他,我沒有辦法,所以我決定派裡臥底探員潛伏在他身邊,搜尋他的罪證。
黑澤明:你說的臥底,究竟進行了多長時間?
威爾:8年了。
黑澤明:你是不是絕對信任你的下屬。
威爾:當然。
黑澤明:法官大人,我沒有其他的問題了。
辛波斯卡弗:根據你的工作報告顯示,你的計劃是等到我當事人進行毒品交易的時候再采取行動進行抓捕。而根據警方的行動報告裡提及到,他們之所以展開抓捕行動,是因為有人向他們提供了我當事人的犯罪證據。你覺得那個人是誰?
威爾:當然是我的臥底探員,是我派他混進去的,掌握最多犯罪證據的人也只有他了。
辛波斯卡弗:但是你的臥底探員似乎沒有依照你的計劃行動,反而是自作主張,在行動之前完全沒有知會過你,你對這件事有什麽看法呢?
威爾:年輕人嘛,總會有衝動的時候,常常會自作主張。我覺得沒有問題。
辛波斯卡弗:但是在你的工作日志裡,你時不時抱怨你的臥底探員感情用事,故意拖延時間,遲遲不肯上交你需要的情報,你甚至懷疑他想變節。在日志的最後一頁內容裡,你很顯然對他產生了不信任的態度。
威爾為此辯解:工作日志本來就是這樣,很容易夾帶私人感情在裡面。由於這個案件遲遲沒有偵破,用了不少政府的支出,但是整個行動卻依舊停滯不前,我心情不好所以才會在日志裡宣泄情緒。其實我任何時候都很信任他,他已經臥底過很長的時間,付出了很多精神上的消耗以及耐性,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還懷疑他。
辛波斯卡弗:但是他完全背棄你的工作計劃。
威爾:工作計劃是死的,人是靈活的,會變通總是好事。
辛波斯卡弗: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他有沒有向你提出過放棄臥底行動?
威爾:我相信任何一個臥底警察都產生過放棄的念頭。你不明白他們的精神世界,明明是好人卻披著壞人的狼皮,每天做著違背良心的事情,對著鏡子做戲,遊走在黑白之間,自我欺騙,還要面對著隨時會被人拆穿身份的可能,危險性極高,沒有可以信任的朋友,長期處於孤獨的狀態。要是默默無聞地做臥底,一句怨言,一絲懷疑都沒有,那才是不正常。
辛波斯卡弗還想說話,但是威爾卻顯得很激動:知道他身份的人只有我一個,也只有我會聽他埋怨,我絕對信任我的下屬,無論發生什麽事情!
辛波斯卡弗:在你的工作計劃裡,臥底行動要負責的是什麽事情?
威爾:找到製造毒品工廠的位置、鏟除上遊供應鏈的所在、找到背後的金主、偵破所有販毒的窩點,抓捕所有的相關人員。
辛波斯卡弗:那麽到目前為止,你覺得你的工作計劃成功了嗎?
威爾:人已經抓到了,不就在那裡。
辛波斯卡弗:其余的呢?
威爾:沒有。
辛波斯卡弗:完全沒有?謝謝你。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第一次庭審就這樣結束了,暫時掩蓋了故事的發展,但是在法庭上所發生的一切竟然讓人恐慌不安,尤其是阿瑟,他從來不知道也從來沒有想過,他的上司會不信任他。
人潮逐漸散去,阿瑟也低著頭,很低調地離開刑事法庭,他之所以走路那麽謹慎,是因為他擔心舒爾會趁機報復他,或許在他出庭作證之前他會死於非命。其實這樣也好,至少他不用到了法庭再與舒爾見面,曾經是多麽要好的朋友,在那些孤寂的歲月裡,他與舒爾也算是憂患相隨,盡管他一直在心裡提醒自己是警察的身份,但是他也難免會產生迷惘的意識。在證人保護組的護送下,他很安全地被運送回安全屋。
安全屋是警方用來保護重要證人的地方,屬於征用物業,就算是聘請了私家偵探也很難查到的地方,況且這裡至少有12個警察執勤,就算是殺人滅口,也不至於那麽容易。他到了安全屋還不到一個小時,他的上司就出現了。威爾的臉色可不太好,因為今天在法庭上辯方律師所說的那些話,阿瑟肯定是聽得很清楚,威爾不希望在這個時候惡化兩人之間的關系,案件還沒完結,他有必要維護兩人之間的信任。
阿瑟問他:你怎麽來了?
他發現阿瑟的眼神都不太一樣了,那副信任的表情已然消失。
他假裝輕松地說著:我擔心有人要傷害你,所以提前來看看,確保沒事發生就行。
阿瑟翹起二郎腿,很嚴肅地質問著:別在我面前演戲,我們都是男人,你瞞不了我的。你的表情在告訴我,你很想向我解釋,但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仿佛心事重重,但又帶著敬佩的口吻:辛波斯卡弗真不愧是聲名顯赫的大律師,今天她在法庭上的表現真的可圈可點,三四句話就引發了我們之間的信任危機。
阿瑟嘀嘀咕咕地嚷著:信任危機不是一瞬間爆發的,而是日積月累。
他還想否認:事情不是這樣的。
阿瑟哭笑不得:你可能是沒有想到,辯方律師居然連你的工作日志都能接觸到吧?說起來我還得感謝她,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對我已經產生了懷疑。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我很專業,為你提供了那麽多的情報,為你冒著那麽大的危險潛伏在一個販毒集團裡。可是你卻因為我遲遲不能交出那些證據,你就懷疑我?
他有些沉不住氣了:你私自行動!我都還沒批評你!
阿瑟還想爭吵不休,但是他主動要求停戰:停!現階段我不想跟你吵,等到這個案件完結了,我們再討論對與錯的問題,可好?
他沒有回應,但很顯然,他仍然對上司的不信任而耿耿於懷。對於為了公義而摧毀本來擁有的美好事物是否是正確的呢?他無法更好解釋心中的困惑。
第二天,黑澤明在辦公室裡與其他的律師商量對策。
有人提出,辯方律師擺明是挑動警隊裡的矛盾轉移視線,以攻擊管理層疏忽大意的手法來誤導陪審員,他們擔心,就算擁有再多的證據,也不一定能讓舒爾入罪。
黑澤明是最為困惑的,那天的庭審,他就像一個低能兒那樣,完全接不住辛波斯卡弗的持續發招。
詹斯出現了,他很有禮貌敲了三下門,而且是很重的音調,很顯然那是在刻意告訴有份參與此案的律師,要求他們回避三舍。其余的律師也很知趣,找了個借口就離開了辦公室。
詹斯不懷好意地問著:你昨天似乎處於下風。
黑澤明很不服氣:所以你特意跑來嘲諷我?
詹斯表示否定,並且解釋著:我呢,跟威爾談論過這個案件的問題。我們談了很久,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現階段就算我們可以讓舒爾入罪,判他死刑,也於事無補。舒爾只是一個被推出來的人物,他背後肯定還有金主,包括製毒工廠的設備、其余的莊家,他們在哪呢?他們是誰呢?這些問題很重要。所以我們希望你去跟辯方律師溝通,如果舒爾願意做汙點證人,供出所有供應鏈的關鍵人物還有製毒工廠的位置,律政司可以考慮撤銷對他的控訴。
黑澤明好奇地問著:為什麽是我?
詹斯理所當然地回答:因為她是你的妻子,容易商量。
黑澤明還是很困惑:他也是毒販,難道你們可以輕易放過他?
詹斯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誰是毒販很重要嗎?誰會判刑我們會關心嗎?我們根本就不關心這些,我們只是希望徹底搗破這個國際的販毒集團,揪出幕後的金主,鏟除整條供應鏈。要是做不到這些,臥底計劃可以說是相當失敗了。
黑澤明表示:可是……她不一定會聽我的。
詹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稍微溫柔一點,什麽事情都好商量。
在拘留所裡,舒爾過得比較舒服,因為牢房裡有一半是以前為他賣命的,他看到了舊下屬就好像看到了老朋友那樣,他的生活並不會孤獨。他常常與以前的下屬聊天,了解了他們的情況,還跟他們描述了外面世界的變化。當然,他只是一個商人,能夠做到的只是利益交換,他也希望從他們的口中套取某些他並不知道的情報。
很快,他就從他們提供的消息裡了解到一件事,那可是天大的行動,他不禁感到惆悵,他不希望看到那樣的局面,於是他收買了拘留所的警察,靠著警察的幫忙,實施了他的計劃。他不知道算不算救贖,也許不算,但那已經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