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區的城市在戰爭進行到白熱化階段的時候已經在積極建造防空洞,難民營,臨時醫院還有食物緊急供應等商店。西區城市的工業相當發達,這些設施很快就建造起來,但是東區則相當拉垮,政府方面甚至沒有想過要興建這些項目,他們不認為西區的士兵可以攻進來,但是在市民的高聲呼籲下,他們被迫做做樣子。三天動一次工,一個星期開一次會議,會議期間所有的運作都要停止,又要檢查消防問題,安全問題,檢查的流程相當漫長,說白了,就是不想動工,免得浪費人力物力。
外界預測東西國家可能會發展到空襲的地步,不斷地呼籲兩國暫停戰爭,簽署停戰協議。但是朱迪斯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表示,干涉內政,尤其是戰爭,多半是不允許的。
戰爭隻好持續下去。
由於西區的市民恐懼突如其來的空襲,他們出門的時候盡量坐地鐵或者坐公交,繞開步行的可能性。孩子必須由監護人陪伴,不能獨自出門,街道的廣播隨時會報道空襲可能到來,便於進行緊急疏散。地鐵站的間距越拉越近,哪怕你走在街上,發生了空襲,你也能跑到附近的地鐵站躲空襲。地下鐵的存在意義就是如此,已經與交通便利沒有關聯。
縱使是籠罩在戰爭的陰影下,市民的工作依舊進行,法院的審訊工作照常運轉。不過有的檢控官可能在前往法院的路上,就會被遠處發射的子彈給打中,流血不止;有的法官在開車的路上突然會被炸彈空降而炸死。如果偶然有一天,在法庭上審理的某個案件突然換了法官,請不要驚嚇,他多半是半路被炸死。
普通法院
在法庭裡,聽審的人變少了,陪審員的數量比之前少了好幾個,庭警的編制遭到減少,三位一個法庭變成了一個。
盡管是結案陳詞的日子,法庭裡的氛圍依舊很壓抑,戰爭似乎拖垮了每一個人,他們都顯得心事重重,有苦說不出,但是仍然積極面對生活,看到陌生人就來個擁抱,以示友好,對於他們來說,擁抱陌生人可以尋求某種慰籍。
海倫很早就踏進了法庭,從公事包裡拿出相對應的文件,觀望著法庭裡的情況,好奇地問了一句:陪審員的數量這麽減少了。
珍妮特嘟著嘴,回答著:這還用問?怕不是已經在路上被炸死了。這種情況很常見。
海倫憂心忡忡地問著:戰爭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珍妮特很不耐煩地回答著:你已經不是第一個問這種問題的了,我回答了很多次,我不會再回答相同的問題。
嵐伽俐已經進來,他低著頭走進來,一隻手插在褲兜裡。
書記員喊著:COURT!他臉上有很明顯的傷痕,似乎是玻璃擦傷臉部皮膚留下來的。
米歇爾·朱麗婭:檢控官,你可以開始結案陳詞。
嵐伽俐緩慢了地站了起來,眼神有些迷離,迷惘得很:
“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這是一宗早有預謀,恩怨分明的謀殺案。被告身為死者的下屬,為其工作,因為在工作上遭遇不愉快的經歷,並且誤以為死者對其進行性騷擾或者性暗示,內心產生了極度不愉快的念頭以及積怨已久的情緒積壓在心底裡,隨著日積月累,這種積怨徹底爆發。被告於2021年的5月29日,跟蹤死者進入停車庫,利用早已攜帶在身上的凶器捅進死者的胸口,請記住,不是一次,而是反反覆複地來回數次……可憐的被告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殺死卻毫無還手的能力,最後倒在血泊當中;整個殺人的過程恰巧被死者的妻子看到了,被告決定把心一橫,連死者的妻子也一並殺害,追到外面,眼看就要成功……在千鈞一發之際,被剛好經過的警察成功阻止,死者的妻子才能免於遇難,然而她還是受傷了。在被告遭到逮捕以後,她聲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對於自己做過的事情毫無意識毫無概念,在後來,辯方傳召了專家證人出庭作證,指出被告患上了人格分裂,分裂出來的人格做了什麽事情,她完全不知道。如果從表面上看,被告似乎很無辜,身體被人控制著,犯了錯自己卻要承擔責任。辯方律師在較早之前也使用了催眠的方法將被告體內的精神層面給引導出來,相信你們也看到了。沒錯,就這樣看,被告好像真的有另外一個人格,其具有獨立的思想與行為還有相當暴躁的脾氣。但是我有責任提醒你們一件事,在鑒證科的報告裡很清晰地指出,在現場的凶器上找到了被告的指紋。沒錯,是被告的指紋。相信你們應該都知道,人格分裂通常分裂的不止是精神層面,還有其獨立的基因。例如DNA、指紋、血液情況等等。但是很顯然,被告由始至終都有一種基因信息,這就足以說明,她並沒有患上人格分裂。她只是試圖利用人格分裂作為抗辯的理由,從而使自己免於刑罰。沒錯,你們的確聽到了被告那把男人那樣的聲音以及行為模式都像極了男人的形態。但是,聲音是可以自己控制的,行為也是可以造假。被告對其上司有怨言是事實,內含憎恨情感也是人所共知。難道我們真的要相信她患上人格分裂這種荒謬的說法嗎?指紋、基因信息都擺明了告訴我們,她是一個人,殺害死者的人是她,企圖傷害死者妻子的人也是她,由始至終都沒有其他人,所有事情都是她做的,她一直在我們面前演戲。我是絕對不能接受不能相信她患上人格分裂的事實。如果因為沒有充分的證據證明她患上人格分裂,就貿貿然輕判她的罪行,我覺得那樣就是法律的嚴重漏洞。我相信你們不會任由漏洞泛濫下去。在基於以上種種證據,在這裡,我懇求法官大人以及各位陪審員,控告被告人查莉·比利·馬太謀殺罪名以及故意傷害他人……罪名成立!謝謝!”
米歇爾·朱麗婭: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結案陳詞。
海倫從容不迫地站了起來,開始了她人生的第一次結案陳詞:
“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沒錯,正如控方所說,這是一宗有預謀的謀殺案,至少從表面上看的確如此。可是,當我們深入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可能會改變我們的看法。相信你們在較早之前的證人的供詞裡都看到了一個現象:他們在案發現場不約而同地聽到了粗曠的聲音,那顯然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可是當時的現場只有三個人,死者、我的當事人以及死者的妻子。唯一的男性是死者,然而他當時已經倒在血泊當中,失去了生命。唯一一個男性都失去了生命反應,剩下的兩個都是女人,男性的聲音從哪裡而來?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可能真的會有人說,說不定是我當事人故意假扮成男人的聲音企圖偽裝自己……大膽質疑公眾認定的事實是一個很值得鼓勵的行為,但是如果我當事人真的假裝男人的聲音去殺人,在邏輯上顯然就不通順了。在法庭上出庭作證就可以說提前想好蒙騙大眾,但是在作案的期間,她壓根也沒有想過會有人目睹凶案的發生,既然沒有想過被人抓到,她也完全沒有必要偽裝自己的聲音,既然她沒有必要偽裝自己的聲音那麽她的聲音是假裝的說法就不能成立。在較早之前,你們已經聽過我當事人男朋友的供詞,他很清晰地指出,我當事人的確出現了性情大變的情況,而且會變得極其暴力,與原來的樣子有著很大的出入,用他的話來說,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或許你們可以懷疑我的當事人,但是你們可以懷疑專家證人的結論嗎?我方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殺害死者以及傷害死者妻子的是我當事人體內的另外一個人格。一個人不幸患上人格分裂已經是很可憐的事情,她的身體隨時會被人控制,做出一些她自己也沒有想到也無法控制的行為。不僅如此,她還要為那麽荒謬的行為負上刑事責任,要是你們貿貿然判我當事人罪名成立—這樣對我當事人公平嗎?法律存在的意義就是要使一個無辜的人得到適當的處理結果。由始至終,我的當事人全不知情,她無心傷害任何人,她的善良,她的寬容之心已經深深感染了我,我無法從她的陰影中走出來。我當事人需要的不是法律上的處罰,而是一個寬大的治療機會以及自我救贖。在根據以上種種客觀因素,在這裡,我懇請法官大人以及陪審員,判我當事人謀殺罪名不成立!!謝謝。”
米歇爾·朱麗婭:陪審團是否還有其他的問題?如果沒有,本席現在允許你們退庭商議。20分鍾之後宣布結果。
本來的陪審團有17名成員,昨天炸死了五個,現在就只剩下12個。
在這12個陪審員裡,他們代表了各自的立場,當然也在擁護控辯雙方。
“不是,你們該不會真的以為被告有人格分裂吧?控方的觀點已經陳述得相當清楚,基因信息顯然解釋了一切,人格分裂只是一個幌子而已,不能相信。”
“我們那天也看到被告體內另外一個人格在法庭上的表現,難道你們都不記得那一天的情景了?我倒是歷歷在目,那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應該持有的表現。否則她的演技真的可以拿奧斯卡女主角了。”
“我覺得是否接受被告有人格分裂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人格分裂是否作為精神病的范疇,還是意識障礙的一種。我擔心此案例一旦開了先河,以後的謀殺犯都聲稱自己有人格分裂,那麽司法的權威則蕩然無存,法律的神聖地位也會遭受挑戰。”
“沒錯,首宗案例很重要,如果抗辯的理由是人格分裂就可以無罪釋放,後果可能會很嚴重。對以後的法律秩序存在很大的隱患。”
“其實美國那邊已經出現過好幾宗人格分裂的案例。患者也不是沒有判刑,只不過是暫時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直到體內的人格完全治好之後並且消失,他就要接受心理測試,表現良好的就可以重新回到社會裡;表現不好的,估計就得接受懲罰。”
“你先等等,你所說的那個案例我很熟悉,那個家夥在精神病院治療了二十幾年才重新回歸社會的軌跡。換言之,治療人格分裂需要花費的時間最起碼20年以上。到了那個時候,還有誰記得那個案件?這樣真的有意義嗎?”
“可能真的沒有意義,但是如果讓一個什麽錯都沒有犯過的人去坐牢,等於直接逼死她!說不定半年她就在監獄裡自殺了。”
“自殺的問題已經是後話,不在我們討論的范圍裡。”
“我們是不是要拋開人格分裂的假設呢?被告的確具備了充分的殺人動機。她被性騷擾,被暗示潛規則,在工作上飽受壓迫,她憎恨上司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她卻告訴我們,她絲毫沒有報復的心態?反正我是不信的。”
“拋開人格分裂的假設,她早就被判有罪了。當場被逮捕,凶器上還發現了她的指紋。我覺得我們應該看證據做事,很顯然,她接觸過凶器,就是她本人,這一點無容置疑。”
“只不過她還很年輕,我在想,是不是應該給她一個機會呢?”
“你想給她一個機會?誰給死者以及死者的妻子一個機會?她可能要面臨坐牢的困擾,但是他可是失去了他的生命啊!”
“我跟你談法律,你跟我談道德?”
“法律的底線就是要給她一次機會?要是她以後還接著犯案,你是不是接著給她機會?”
“別企圖人身攻擊,我們只是在討論案件罷了。”
“沒錯,我們必須要給出一個絕對公平而且合理的判決方式。”
“一個年紀輕輕的女性,莫名其妙跑去坐牢,她的大半輩子青春就毀掉了。況且現在正值戰爭期間,說不定還會被派往前線執行任務,隨時會死在戰爭的吞噬下。”
“她好歹還活著,有的人已經看不到陽光了!”
“我堅信全能的上帝會理解我們的做法,我們要寬恕她的罪行,那畢竟不是她的主觀意識行為,我們不能全部否定她的存在價值。”
“那麽好,我們做個表決,相信被告患上人格分裂的,請投出你神聖的一票。”
3分鍾的交頭接耳過後,12個陪審員裡有7個人表示了相信。
那就是少數服從多數。
陪審團已經有了結果,他們離開會議室,還在一個勁地喋喋不休討論。
在法庭內,氛圍變得異常嚴肅。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陪審員的身上。
米歇爾·朱麗婭:陪審團,請問是否有了結果?
其中一名陪審員手裡拿著判決書,宣讀著:法官大人,我們以7比5的票數裁定,被告謀殺罪名不成立。
查莉坐在被告欄裡,聽見了法庭的宣判,頓時表現出一副釋然的神情,海倫可是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米歇爾·朱麗婭:本席現在正式宣判,被告人查莉·比利·馬太,被控於2021年5月29日在車庫裡謀殺男子馬丁·瑟,謀殺罪名不成立,本來應該無罪釋放。但是由於被告人的精神狀況有問題,本席故有此等決定:被告人要依例判入精神病院接受治療,在治療期間必須由精神科醫生長期觀察,直到對社會完全沒有危害性方能釋放。在此之前,被告不允許離開精神病院。案件的審訊到此為止,退庭!
法庭裡的人戚戚然散去,嵐伽俐像是遭受重大打擊那樣,彌留在自己的座位上,其助手調侃道:兄弟,你輸掉了官司。
嵐伽俐灰溜溜地回應著:我知道,非正義的聲音掩蓋了正義的聲音,這可是少有的案例。
兩人肩並肩一起離開了。
“我們今晚一起去慶祝吧。”
“輸了官司也要慶祝?”
“恰巧是因為輸了官司才要慶祝?”
“我擔心會有空襲。”
“不怕,東區的士兵才沒有那麽勇猛。”
“那麽讓我們一起舉杯暢飲吧。”
“我們的友誼將會天長地久……”
現在法庭裡只剩下海倫了。
珍妮特一個勁地恭喜她:你贏了官司!應該開心才對!今晚去哪裡吃飯?
海倫本來應該很開心才對,因為她贏了一次,可是她卻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對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興趣那樣,擠壓著額頭,漫不經心地說著:“是的……我們贏了。可是好像太過於順利了。似乎有些地方不對勁,但是我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
珍妮特倒是沒有發現,敷衍著:沒有吧,可能你還不習慣贏官司的感受。以後你就會慢慢習慣的了。
在旁聽席上,還有一對男女在纏綿著,已經到了忘我的境界。海倫看清楚了他們的樣子,才發現男的是查莉的男朋友,而女的卻是馬丁·瑟的妻子。海倫簡直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他倒是一點也不忌諱:這是我的女朋友。
海倫的表情很嚴肅,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她是寡婦!她的先生才剛遇害沒多久!
他不以為然地說著:“對啊,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已經有一年多,我們可不是新歡,我們是舊愛。”
海倫皺著眉頭說著:你的變化有點大。
她扒開他的衣服:親愛的,讓我看看你的傷勢怎麽樣?
他一點也不在乎:是你丈夫太狠毒了!處處讓我的弱處下手!
海倫有點站不住腳了:你背後的傷!不是你女朋友打傷的?
他表現得很自然:在案件宣判之前,我的傷口是查莉打傷的,在案件審判之後,我的傷口是她丈夫打傷的!
海倫隨口說了句:也就是說,你親口承認你在法庭上作假證供。
他連忙辯駁著:千萬別這麽說,是你教我在法庭上這麽說的。追究到底還不是你在慫恿我做決定。
海倫質問著:你知不知道在法庭上作假證供是犯法的,你連我也欺騙了!
他卻相當輕松地表示:我這不是為了救查莉嘛。我要是不這麽做,你怎麽贏官司呢?
此時的海倫相當激動,衝上去給了他一個巴掌,就匆匆忙忙離開了法庭。
她可以接受官司的失敗,但是不能忍受證人對她的欺騙。她的直覺沒錯,這個案件並非像表面上的那麽簡單,還有一些問題她忽略掉了,她感覺到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