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變得很陰沉,洛麗在家裡研究黑澤明的案件,她查找了相當多的案例,這些案件的最早來源多半是英國、美國、德國。他們的司法系統是海洋系法律,具有統一性,當然布達拉美宮的司法也是一樣。目前來說,司法暫時沒有法律漏洞,偶爾會有,但是很快就會修複;再次出現漏洞,就繼續修補出現漏洞的地方。司法改革與改進向來是持續進行的。但是近些年來,呼籲司法改革的聲音越來越激烈,司法獨立的價值是否大於法律,司法管控,相互製衡的政治觀點是否能持續下去仍然是一個很大的疑問。很大一部分的知識分子就這個問題發表了多篇論文,關於改革的聲音浪潮不斷地衝擊著司法機關,當輿論一邊倒的時候就是改革的最好時機。然而司法人員則表示,不允許出現改革等字眼,只能出現“完善”、“促進”、“改良”也行。在一定的程度上,司法機關同時也控制了新聞自由與出版自由,只要出現了改革的字眼,任何的刊物都不能出版。違反言論自由與出版自由的信仰方面,立法會則表示特殊時期可以作特殊處理。
她發現這些案例最後都能成功上訴的主要因素是找到了足夠多的疑點,又或者出現了一個疑似真正凶手的人選,最後案件才不了了之。被告也隨之無罪釋放,但是這種案例出現的概率是極少數。就拿2008年的司法判決來說,7000宗這樣的案例裡,就只有800多宗案件可以成功上訴。其余的,要麽死在牢獄裡,要麽在後來的歲月裡找到了真正的凶手。無辜入獄的被告獲得了國家的賠償以及提前釋放。但是這種處理方式並不能完全掩蓋無辜受難者的那種心酸與無奈,他們被囚困超過10年,早已與外面的世界脫節,就算拿到了賠償,以後的生活同樣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
她快速分析過從英國分享過來的案例之後,她得出了一個結論,與其找到非常渺茫的目擊證人,還不如找到合理的疑點來得乾脆快捷。她又重新分析了一遍該案件的所有細節,她發現很難找疑點,但是又感覺還有機會找到。此時,她接到了電話,是柏妮的來電。
她第一時間趕到了拘留所,與柏妮在那裡會面。
她很著急地問著:是不是已經找到了目擊證人?
柏妮從挎包裡拿出一份檔案:這一份就是那個司機的個人檔案,我需要花點時間研究。
她好奇地問著:為什麽?
柏妮很不情願地表示:司機不肯合作,我得想個辦法說服他。還有,我必須確定,照片裡的人是不是他當天所看到的。
她們倆推開審訊室,齊齊走了進去,柏妮出示照片:你當晚看到的那個男人是不是他?
黑澤明兩眼放大,驚訝不已:沒錯!就是他!我那晚看到的那個人就是他!你是如何找到他的?
她不願意多作解釋,只是說著:他現在不肯合作,我需要時間勸服他才行。
黑澤明終於松了一口氣:只要能找到證明我清白的證人就沒有問題了。這個案件有希望了!
洛麗倒是沒有那麽開心,她總覺得有些事情是不對勁的,她只是輕描淡寫地提醒著:如果他願意出庭作證,你讓他第一時間聯系我,我需要與他單獨談話,以免發生意外。她把自己的名片遞給了柏妮,隨後就離開了。
躲在暗角處的珍妮特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語:有希望?不!我不是上帝!我可不會給你希望!等待你的將會是更深的絕望!
第二天就是1948案件的第三次公開審訊。
由於控方的證人已經傳召完畢,接下來就該輪到辯方的流程,但是辯方最重要的目擊證人還沒有答應出庭作證,洛麗隻好主張讓黑澤明率先出庭作證,為自己辯護,盡量把案件押後審訊,或者拖延司法時間,直到證人同意出庭作證為止。
麗塔·賽德爾:檢察官,是否還有其他的證人需要傳召?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控方暫時沒有更多的證人。
麗塔·賽德爾: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傳召證人。
洛麗站了起來,猶豫了一會:
“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本案一直有一個很奇怪的盲區,就是在案發現場的室內裡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呢?整個房子亂成一團,到處都是來歷不明的指紋,浴缸裡的血跡,沾有血液的領帶,看似感情危機帶來的謀殺是否真的就像表面現象那麽簡單呢?如果要搞清楚心中的疑問,我們只有從當事人的口中得知該案件的細節。法官大人,我要求傳召本案的被告赫柏特·黑澤明出庭作證。”
麗塔·賽德爾:本席同意。
黑澤明換了平時的襯衫,套上黑色的衣服,胡子剃得乾乾淨淨,在拒絕庭警的帶領下,獨自進入了證人欄裡,還不用等書記員,他就一邊手按壓在《聖經》的上面,莊嚴、嚴肅地宣誓著:
“本人謹以真誠致誓,所作之證供均為事實以及事實之全部,如果有虛假或者有不真實的成分,本人願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製裁。”
洛麗:請問你與死者是什麽關系?
黑澤明:前度男女朋友的關系。
洛麗:你們為什麽要分開?
黑澤明:在我被懷疑感染埃博拉病毒強行住進了隔離醫院一段時間之後,我出去找她,期間我與她根本就沒有聯系過,但是我找到了她家的地址,在客廳的位置我發現了她與另外一個女生的婚紗照,後來她也坦誠,她與一個女生結婚了,在美國,就在美國的教堂裡宣誓,一對同性戀的婚姻在美國被宣稱為合法……當然,在我們的國家也屬於合法……現在想想……還真的不可思議
洛麗:你們會分手,是因為你的女朋友莫名其妙變成了一個女同性戀,還結了婚?
黑澤明:要不然呢?你覺得我會介入一段法律承認的同性戀婚姻?
洛麗:但是,死者懷上了你的孩子,她算不算出軌呢?
黑澤明:當然不算。
洛麗:既然你們已經分手,為什麽她還會與你發生性關系?難道你們喜歡用身體接觸的方式來表達美好的觀感以及某種懷念?
黑澤明:說起來可能你會覺得不可思議,她願意與我發生關系,只不過是想彌補對我的那種內疚感以及愧疚的行為,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麽了,腦子一熱,居然答應了她的要求……
洛麗:這可是赤裸裸的出軌。
黑澤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不完全是。因為我們玩的是多人運動。
洛麗:噢,我糾正一下,是當著妻子玩多人運動?嗯……這樣理解就容易多了。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死者懷上了你的孩子?
黑澤明:她死了之後,我被當成凶手抓了回來,然後被起訴,在法庭的文件裡,我才知道自己無緣無故當了父親。
洛麗:死者從來沒有向你提及過,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
黑澤明: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懷孕了!
洛麗:為什麽你會與死者一起出現在診所裡?那裡可是墮胎的地方。
黑澤明:那天我打電話找她,是她告訴我她在小診所裡,於是我就去找她,找到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是哭哭啼啼,醫生說她想墮胎,但是身體狀況很不理想,不適合墮胎。當時我才明白她已經懷孕,但是我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我問了她,她不肯說,我不想逼她,所以就沒有追問下去。
洛麗:她可是你的前任女朋友,她懷孕了,你不會好奇?
黑澤明:如果我有想過孩子是我的,我肯定會好奇,甚至會很懷疑;可是我跟她分開太久,就發生了一次性行為,我沒有意識到孩子是我的。
洛麗:請問在案發當天晚上,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死者的家裡呢?
黑澤明:老實說,那天晚上,我沒有想過要去找她,但是在當時,我本來就已經惹上了官司,心情很差,整個人都很沮喪,無法集中精神。而死者又懷孕了,計劃墮胎,身體又不舒服,心情還很低落,我擔心她一個人在家裡會做傻事,我就想去找她,就當是開解她也好,照顧她也行,總之我覺得她當前很需要關懷與陪伴,所以我去找她。結果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正躺在浴缸旁邊,手腕還流著鮮血!她在割脈,在自我傷害!我連忙製止她,她反抗,我用了同樣的方法對抗她,最終她放棄了抵抗。當時情況危急,我找不到紗布,隻好用了自己的領帶為她包扎傷口。
洛麗:你的意思是,領帶是你為死者包扎傷口的時候留下的血跡與指紋。
黑澤明:是的。
洛麗:可是凶案現場到處都是你的指紋,你如何解釋?
黑澤明:我幫她處理了傷口,可是她還沒從哀傷的狀態中走出來,我擔心她會舊病複發,再做傷害自己的事情。所以我留在那裡,陪了她一陣子,在這期間,我喝了酒,吃了點東西,還順便幫她收拾房子,客廳實在太凌亂了。
洛麗喊停:你確定你曾經收拾過房子?
黑澤明:當然!整個房子我都收拾得乾乾淨淨。
洛麗從桌子上拿出十幾張照片:這些照片是從現場拍攝到的,裡面的情景在顯示一個不爭的事實:房子一片紊亂。
黑澤明:我不知道。我只能告訴你,我離開的時候,房子已經收拾乾淨,第16張照片裡的玫瑰花是我帶進去的,我還把花插在花瓶裡。
洛麗:原來這個還真的是花瓶……請問你離開的時候是幾點鍾?
黑澤明:21:40.
洛麗:有沒有人可以證明?
黑澤明:本來有,樓下的保安,也就是管理員可以證明。可是我離開的時候,他恰巧喝了很多酒,睡著了。
洛麗:有沒有人可以證明你在21:40之後還在其他的地方出現過呢?
黑澤明:我離開之後就直接回家了。沒有人可以證明。
洛麗:換言之,你離開的時候,死者還是活著的?
黑澤明:是的。
洛麗:你很肯定,當死者遇害之後,你才知道孩子的經手人是你自己。
黑澤明:是的。
洛麗:死者是否向你提出過經濟上的要求?或者要求與你結婚之類的……
黑澤明:沒有!她一個要求也沒有提出過。
洛麗:你不知道孩子的經手人是誰,因此死者懷孕了,你並沒有感到困擾?
黑澤明:當然不會。
洛麗:你很肯定,當晚你沒有傷害過死者?
黑澤明:是的。
洛麗:你離開現場之後,沒有再回去?
黑澤明:沒有。
洛麗:你有沒有想過與死者複合,當你知道她懷了你的孩子之後。
黑澤明:我不知道。
洛麗:你在法庭宣誓過,你不能說謊!
黑澤明: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沒有虛構成分。
洛麗:你現在對著陪審員宣布,你沒有殺人!
黑澤明: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
洛麗: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法官在敦促檢控方盤問證人。
辛波斯卡弗的手趴在一塊木板上:請問你是不是有了新的女朋友?
洛麗很明顯感覺到這個問題與本案無關,但是她不想喊反對,因為她感覺不到引導的前奏,更像是普通問答。
黑澤明:是的,我有了一個溫柔可人、獨立自強、信心滿滿又富有同情心的女朋友。如果這裡不是法庭,我可以說出更多的形容詞來讚賞她!
辛波斯卡弗:死者是你以前的女朋友?
黑澤明:是的。
辛波斯卡弗:你愛不愛你以前的女朋友?
黑澤明:愛。
辛波斯卡弗:你愛不愛現在的女朋友?
黑澤明:愛。
辛波斯卡弗:如果兩個女人讓你選擇,你會選擇哪一個?
黑澤明:當然是現在的女朋友。
辛波斯卡弗:你不選以前的女朋友是因為……她結了婚?
黑澤明:不!那是不一樣的!就算她沒有結婚,我也不可能選擇她。她對於我來說,已經是一種記憶,一種經歷,剩余的只能是回憶與懷念,沒有人喜歡改變,但是改變到來的時候又會顯得猝不及防。一個不同的階段會有不同的意義,她已經屬於一種逝去的含義,我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真正要共度余生的反而是現在的女朋友。她總能給我想要的感覺,與她一起生活才是常態,我的生活裡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她的聲音,有關於她的記憶全部都鎖在我的大腦裡,揮之不去!
辛波斯卡弗:但是你看到她婚姻幾乎要失敗,楚楚可憐,難道你就沒有想過要與她重新在一起?
黑澤明:我說了,沒有人喜歡改變,我也不例外。就算我瞞著女朋友與她見面,與她單獨聊天,哪怕相處得很開心,但是我的腦海裡始終在想著她,想起的的確是她的臉容。
辛波斯卡弗:你從來沒有想過對死者負責?還是說你對待每一段感情都是不上心?逢場作戲?花花公子?從來沒有想過婚姻的問題?
黑澤明:婚姻是很嚴肅的問題,如果非要我選擇,我就選擇現在的女朋友啊!如果我這一次可以無罪釋放!我會兌現諾言的!
辛波斯卡弗:死者那麽漂亮,又那麽性感!難道你對她一點想法都沒有?
黑澤明:再漂亮也沒用,我的心思不在她那裡。
辛波斯卡弗:既然你對她沒有想法,為什麽你要隱瞞女朋友與她偷偷來往?光明正大來往不好嗎?
法官稍微有點意見:檢控官!請你注意你的言行舉止,我們目前正在審訊案件,你的問題似乎脫離中心范疇了。
辛波斯卡弗那雙眼睛其實已經飽含淚水,但是很快就抹掉了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閉上了眼睛,深呼吸著,自我調整著:當你得悉死者即將婚姻破裂的時候,你是否對死者仍然抱有幻想?例如可以複合之類的,又或者重新想佔有她?
黑澤明:我剛剛已經回答你了!那是不可能的想法!
辛波斯卡弗:是你覺得不可能,還是死者覺得不可能?還是死者不願意與你複合,當你提出要複合的時候。
黑澤明:我沒有向她提出過複合的要求!
辛波斯卡弗:死者割脈,房子裡有紙巾、有消毒水、有棉球、你統統不用?你偏要用你襯衫上的領帶?你難道不知道隨便包扎很容易感染細菌的?你到底有沒有學過傷口處理的方案?
黑澤明:你所說的那些我都很清楚,但是!但是!我當時根本沒有找到那些東西!那個房子裡的擺設我不熟悉,找起來需要花費很多的時間!傷口處理不能拖太久!我只知道這一點!
辛波斯卡弗:你喜歡用領帶來包扎傷口,但是湊巧!勒死死者的凶器偏偏就是領帶!湊巧!上面有你的指紋!湊巧!整個房子只找到你與死者的指紋!湊巧!死者懷上的是你的孩子!湊巧!又有人可以證明,你曾經與死者一起前往墮胎的診所!湊巧!你無法證明你的不在場證據!湊巧!沒有人可以證明你離開公寓的時間!七個湊巧湊在一起那就不叫湊巧!叫做有計劃!難道真的有那麽多的湊巧嗎?你是不是很憎恨死者?
黑澤明:沒有!
辛波斯卡弗:死者懷孕,對你提出種種要求,但是你無法完全滿足這個貪得無厭的女人!她的舉動令你不勝其擾!你更擔心這件事會讓你的女朋友知道,因此影響你們之間的感情!而死者又對你苦苦相逼!你對死者實在是忍無可忍!於是你就很有計劃地將她謀殺!想著一了百了!
黑澤明:沒有!
辛波斯卡弗:你根本就是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要對死者負責!更加討厭她妨礙你現在的生活!
洛麗:反對!法官大人!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疑問。
法官再次提醒:辯方律師,你可以繼續傳召下一位證人。
洛麗:法官大人,由於本案還有一位關鍵證人還沒有找到,因此辯方現正式申請將案件押後審訊。
麗塔·賽德爾:檢控官,你如何看待辯方的申請押後審訊要求呢?
辛波斯卡弗:謀殺是很嚴重的罪行,當然要在毫無疑點的情況下才能罪名成立。既然辯方還有證人需要時間準備,控方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麗塔·賽德爾:本席現在正式宣判,案件押後兩天再進行審訊。
法庭上的人陸陸續續地離開,辛波斯卡弗後面的七個律師在竊竊私語討論著某個不能公開的話題。
她覺得無所謂,她不在乎別人如何議論她,她只知道,她對他有信心,她認為他沒有殺人,但是如果再找不到證人,他的情況就不一定如想象中的那麽樂觀了。所以,一如既往遇到要求將案件押後審訊的她通常都會大喊反對,這一次她卻表現得無所謂。原因很簡單,他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她不能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