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靜又窄小的房間裡,海倫從沉睡中醒了過來,她發現自己沒有穿衣服,赤裸裸地窩藏在被窩裡,她不禁坐直了身子,倚靠在床板上,很痛苦地捂著額頭,不禁發出幾聲哀叫,持續了很長的尾音。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裸著身體,她向來沒有裸睡的習慣,她覺得那樣很羞恥,在被窩裡一絲不掛,她不能接受裸睡的行為,可能是她宗教信仰的問題吧?她連忙穿上透明的白襯衫,穿上鞋子,孤寂的身影出現在窗邊,她很喜歡在剛剛蘇醒的時刻凝望窗外的風景,那樣會使她的心情增加幾分美意。她的視線轉移到桌子上的《聖經》,令她感到驚訝的現象發生了。
《聖經》是基督教的教徒必讀之物,她將《聖經》視為神聖之物,向來是架在木架子上,作為神明之物。但是現在這本書居然平躺在桌子上,她不可能會做出這樣的行為,她從來不會違抗上帝的意旨。但是在律師樓辦公室裡新建房間的事情並沒有多少人知道,除了生意上的客人或者平時會來往的律師朋友之外,其他人壓根就不知道她住的地方就在辦公室的後面裡。而且房間的鑰匙只有一把,一直在她身上留著,不可能有第二個人可以接觸到鑰匙。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她自己了。她必須努力回想起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事情,為什麽她會做違背自己意願的事情呢?一想到這裡,她不禁看了看今天的日期,結果發現,她丟失了好幾天的記憶,最起碼有七天的日子是一片空白的,她完全想不起來那幾天究竟做了什麽事情。不過如果要追溯事情的經過,看日記就知道了。她向來有寫日記的習慣,每一天發生了什麽事情,她都肯定會記錄下來,方便自己回憶漫長而又枯燥的人生。她很期待地打開了日記本,她背脊發涼,中間丟失的那幾天……她也根本沒有寫日記,從她失去意識那天開始算,日記就沒有更新了。很顯然,她放棄了寫日記的行為,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壓根就不會放棄,空白的頁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呢?她額頭上冒出了微量的汗,人的記憶不可能平白無故丟失的,肯定是發生了一些事情才對。於是她開始翻找所有文件,希望找到丟失記憶與之關聯的物品。
最後,她只找到了一份法律委托書,委托人是勞斯頓·克萊,委托的日期剛好是她失去意識的第二天,案件的大概內容是種植園裡的兒童工人被活生生打死的指控。該份文件記錄了一些證人的供詞,案件發生的經過,法庭的指控罪行,刑事檢控的順序等等。記錄得非常清楚,而且很詳細,但是唯一令她感到困惑的是,她對這份文件完全沒有印象,她也不曾認識自己的當事人—勞斯頓。接著,她還在抽屜裡找到了法院排期的時間表,下一次的上庭時間是在四天之後,案件在貳號法庭審訊;再接著就是她的證人名單,上面有聯系電話以及地址。那張紙還夾著一張支票,50萬美金,看來是律師的訂金費用,她連律師費的訂金也拿了,這麽看來,她的確接了這個案件的辯護工作,只是她沒有了最重要的記憶。
她覺得非常不可思議,類似的情況從來沒有發生過在她身上,她這下子徹底慌了,一時之間變得不知所措。她認為一定要搞清楚這件事,於是她從衣櫃裡隨意拿了一套可以搭配的衣服,穿在身上,然而她突然發現,衣櫃裡的布局也變了,變得很整齊,褲子與上衣、牛仔褲與襯衫都放在了一起,偏向了左邊,她不習慣從左邊拿東西,她的衣服通常是往右邊放置的,這麽看來,奇怪的現象越來越多了。如果只有一兩個現象變得奇怪那還能接受,如果全部都變得奇怪起來,那就不簡單了。
當她匆匆忙忙趕到停車場尋找自己的車的時候,她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她拿著車鑰匙開了感應器,結果在角落裡找到了有信號反應的汽車,不過那不是她的車,她不記得自己有這麽一輛車,她謹慎地拿著車鑰匙,打開了車門,她必須小心翼翼起來,因為一旦開鎖失敗,她就很有可能被別人當成偷車賊,這就很不劃算了。令她驚奇的是,她居然能打開放在自己面前的保時捷,這下子她受到的刺激已經不能用輕微的程度來形容了。盡管她的情緒受到極大的困擾,她卻依稀記得回家的路,她駕駛著非一般速度的保時捷,返回家的路線。
保時捷的速度果然很快,比她預計的時長還要提早了很多。
她剛剛下車,七個天主教的妹妹躲在角落裡看著她,好像很害怕她的樣子,她看到可愛的妹妹們,不禁露出了笑容,跑過去擁抱她們,一個接著一個,當她擁抱凱莉·金的時候,凱莉的眼神始終很恐懼,身體上刻意與她保持距離。
她不明白了,七個天主教的妹妹明明與自己的感情很好,每次見面都肯定會一起擁抱,為什麽她們看上去是一副很抗拒的樣子呢?
凱莉說了句:之前你很冷漠的,對我們很刻薄,為什麽現在又變得那麽熱情了?忽冷忽熱是你的個性分明的代表嗎?
她隨口地說著:“怎麽可能!我像是那種人嗎……”她停頓了一會,聯想到自己的記憶丟失了好幾天,說不定真的發生了某些事情,她必須得配合她們的驚慌,不然她會被當成精神病人看待。她很快就改口了:好吧……我有時候會在情緒上受到困擾,情緒化的現象會使我變得相當奇怪,可能會導致前言後語完全矛盾,但這並不能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對吧?
凱莉問了一句:“那麽,你為什麽要替勞斯頓辯護呢?雖然我也是律師,但是我不會為了錢而忽略當事人的基本情況;你好像完全忽略掉了,這個案件是全城熱門話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選擇為他辯護,純粹是為了出名堂吧?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非得從這種類型的案件入手呢?這當然不是問題,只是我認為還有更好的途徑罷了。”
她完全不知道凱莉在說什麽,她最重要的記憶都丟失了,她鬼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為那個家夥辯護啊!
此時,她的父親出現了,只見他手裡抱著盆栽,開懷大笑地走過來,問了一句:今天那麽空閑啊!還有時間回家。
她看了看凱莉,抓著父親的手,拉到角落裡,很小聲地問著:我想問你一件事。隨後,她展示出手裡的車鑰匙,問著:這是什麽意思?
父親其實壓根就沒有搞懂她要問的問題,很輕率地回答著:“哦……你的第一宗辯護案件呢。我知道這個案件對於你來說,意義非凡,我也不知道該送你點什麽,我就隨便送了你一輛保時捷,表示心意罷了。”
她表示得很焦急:可是……我……
他連忙說著:“你可不能生氣!我本來想送你一艘郵輪的,不過你那麽忙碌,估計沒有多少時間出海,所以我還是決定送你汽車。”
她還想說點什麽,他已經跑開了,她連忙拉了他回來:等等!我還沒問完呢!你急什麽!
他隻好放下了手中的盆栽:好吧,就知道你心裡還有問題,說吧。
她猶豫了很久才決定問:她們七個為什麽會那麽害怕我?
他做了鬼臉:你之前對她們太尖酸刻薄了!你不記得了?我們為你安排了派對,可是你全程都沒有笑過,好像壓根就沒有高興過,也許是你心情不好,可是你也不應該用這種態度對待她們的!你知道嗎?
她快要瘋了,極度抓狂地問著:我說了!我不記得了!什麽時候舉辦過派對!我壓根就不知道!
他不以為然又帶有嘲諷的口吻回答著:那當然了,如果我是你,我也會假裝不記得,然後就可以當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是吧?孩子,如果你的記性真的那麽不堪,可能你要去檢驗大腦,我擔心你會患上腦退化症。
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眼看著七個天主教的妹妹全部跑進了屋子裡,她徹底鬱悶了。
妄想症是精神分裂的第一階段;自言自語的行為則是第二階段。可是兩個階段她都沒有經歷過,這就說明她沒有精神分裂,更何況她的家族並沒有任何的精神病史,不可能是遺傳性。
她帶著滿腦子的疑問回到了律師樓的房間裡,心情複雜,機械性地收拾著抽屜裡的文件,她不小心翻到了失去意識之前處理的一宗案件。
那是一宗訴訟案件,是女病人家屬向醫院提起訴訟。
女病人是孕婦,懷了一對雙胞胎,本來是很高興的,但是在分娩那天,孕婦誕下的嬰孩卻只有一個,另外一個在腹中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孕婦的家屬向醫院提起訴訟,認為是醫生的處理不當而引起的事故。最終她的訴訟成功,孕婦家屬拿到了醫院的300萬美金賠償,院方甚至在報紙上公開道歉。這個案件最後才完結,她拿到了120萬的律師費用,七除八扣,其實也沒有剩多少。不過那個案件是她認為處理得最恰當的。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她接觸到那個案件之後,她就開始了記憶顛倒,意識模糊的生活。甚至在一個夜裡,她出現了嚴重的嘔吐現象,頭昏腦脹。幾天過後就恢復了正常,她還以為是身體機能出現了問題而已,所以就沒有理會。現在看來,那晚的惡性反應可能是一種預兆……
摩爾逐漸恢復了意識,不過身體上的疼痛仍然讓他感到痛苦不已,他艱難地爬了起來,發現自己身上那些受傷的地方全部纏上了繃帶,部分傷口還消了毒,他不知道這些傷口是誰為自己處理的,最起碼他不懂得那麽專業的傷口處理,桌面上染滿鮮血的紗布被丟到一旁,他不認得那些鮮血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他剛要下床,柏妮出現了,連忙阻止他:你受了傷,很嚴重,暫時還不能輕易下床。醫生說了,你要好好休息。
他這才認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女警官,是她救了自己?他不禁滿臉疑惑地問著: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我為什麽會在這裡?
她重新為他陳述了一遍:我們昨天被一群類似黑手黨的人追殺,我們危難重重,最後突出重圍,成功逃脫。我受傷了,你也受傷了,不過你的傷勢比我要嚴重多了,我要送你去醫院,你又堅決不同意,最後就倒在地上,還是我背你回來的!別提有多重了!
被她這麽一說,他倒是有些印象了。力敵不過的他,處於下風狀態,還是多虧了她,要不然他估計已經被那群混混給打死了。
他隨口說了句:那些家夥可不是黑手黨!就是一群遊手好閑的混混罷了!還有,這是你為我包扎的傷口?
她好奇地反問了一句:難道你覺得這個房子裡還有其他人嗎?說完,她就離開了房間。
他強忍著身體上的疼痛,下了床,來到客廳,坐在了一張沙發上,很舒適很柔軟的感覺。這是他第一次坐沙發,沒想到真的像傳說中的那麽舒服。他環顧著四周的環境,房子應該不算很大,三個房間兩個客廳,住客廳的空間稍微大了點,地毯在茶幾的前面,沙發的位置剛好對準著電視機,茶幾上上有水果,他想吃,肚子很餓,但是出於自尊心作怪,他忍住饑餓帶來的折磨。
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困惑,直接拿起一個蘋果給他吃,他沒有拒絕,直接開始進食。他吃東西的樣子很狼狽,像一隻餓狼那樣凶猛。吃完了第一個蘋果,他又接著吃其他的水果,這一次他不再詢問她了。
她覺得也許他還需要別的食物,她打開了冰箱的櫃門,他很驚訝地問著:這是什麽?
她覺得很驚訝:不是,你該不會連冰箱都沒有見過吧?
他沒有回答問題,迅速地來到冰箱面前探索食物的存在。
她看著他在冰箱裡找食物的樣子很可憐,心情很沉重,問了句:你在種植園裡乾活的時候,沒有冰箱嗎?
他這邊在吃東西,還不忘抱怨:那個鬼地方別說是冰箱了,沙發都沒有。所謂的宿舍其實就是一張鐵架床,分為上中下三層,七八張鐵架床並在一起,只有一個小得可憐的廁所,我們除了睡覺,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他們還恨不得這樣呢,讓你們沒有生活的寄托,心裡只知道乾活就行。他們不就剛好希望這樣嗎?
她很驚訝地問著:可是……你們有那麽多人,床的空間也不多吧?道理我都懂,為什麽中間還有一層呢?
他不禁脫口而出:來的時候很多人,過了一段時間就不會那麽擠了。
她問著:為什麽?
他回答:熬不住高度的工作時間都疲勞過度死去了。這就是他們所說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你熬得住就熬下去,熬不下去自然就會被淘汰。雖然很刺耳,但是他們說的也沒有毛病。
她饒有興趣地說著:“你剛才的那一番話如果在法庭上說出來,我相信肯定會帶來很大的震撼力度!”
他本來還暢所欲言,心情很美好,但是聽了她的話,瞬間又變得沉默了。
他的反應她能理解,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你慢慢吃吧,冰箱裡還有很多食物。
他表現出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可是!我吃光了你的食物,你豈不是損失很大?
她絲毫不在乎:那倒不必。這邊有一家美國人開設的商店,裡面的肉類、蔬菜還有水果都很便宜,麵包與蛋糕更是廉價,隨便買,隨便吃。我一般買一個月的量,放久了就發霉了,發霉了就不能吃,到時候還要丟掉,清掉垃圾我還得付人工費用,多不劃算!
他搖了搖頭,擺出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態度:不可能!在種植園裡,無論是肉類還是麵包,價格都很高,我們有時候為了省點用,甚至還要被迫購買過期的廉價麵包,這樣可以買多一點,吃多一點。為什麽到了你這裡,這些新鮮的麵包可以隨意丟棄!為什麽你們的世界與他們宣傳的根本就完全不一樣!你們究竟誰在說謊?
她也同樣感到迷茫,深呼吸著:“這些事情我無法向你解釋。種植園裡的不正常壓迫現象已經很露骨,只不過你們不願意接受殘酷的現實,還幻想自己的生活過得多美好。改變你的想法吧,嘗試重新適應另外一種生活,毀掉種植園,對你們都有好處。你們至死都要保護它,就等於背叛了死在種植園裡的同伴,忘記就意味著背叛,難道你還不懂嗎?”
他懷裡還抱著一個黑森林巧克力蛋糕,那是他夢寐以求的食物,以前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還有機會嘗一口這個蛋糕的味道。
難道她說的都是真的?他們真的有資格去享受另外一種較為舒適的生活?他堅定已久的信念突然遭到動搖,心情難免有些哀傷。他固執地跑到一個房間裡,將自己反鎖在裡面,品嘗著黑森林蛋糕之余,還品嘗了那苦澀的心情。
對於他的逃離,她變得很鎮定,她走到門口的位置,輕聲地說著:“我知道一下子讓你站出來是很困難的經過,但是你必須從過去的陰影走出來,才能迎來全新的生活!”
他一邊吃著蛋糕,一邊流下了迷惘的淚水。他不可以輕易讓她看到自己的淚水,在她心裡,他可是一個很酷的男人。
房間裡面沒有反應,她也不好多說什麽,只是在門的上面輕輕地敲了三下,那是過去她做臥底的時候學會的暗號,意思就是:待在這裡,哪裡也不要去。
她看著已經打開的冰箱,慢慢地關上。倒在沙發上,那雙充滿疲倦的目光停留在天花板上。她今天不用回警局,不過她意識到,很快就會有人找她回去……協助調查之類的。果不其然,朋友不多的她,家裡突然多了訪客,正在外面敲門呢。
她早就做好了準備,打開了門,外面的訪者剛好就是德克,她早就猜到他會出現。
德克臉上的表情很凝重:柏妮·邦女士!我現在懷疑你與街頭槍擊案有重大的嫌疑,想請你回去協助調查!麻煩你隨我們回去一趟。
她伸出手,他利用手銬銬住了她的雙手,並且將她帶走。
躲在房間裡的摩爾流露了複雜的神情……巧克力醬還頑固地粘在他的嘴角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