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這幾天被大部分的司法案件折騰得夠嗆,不僅要到處跑找線索,還要想方設法勸服相關的證人出庭作證,她都忙得不行,每天都能吃漢堡包,咖啡都沒有時間享受。交通謀殺案的審訊很快又要開庭,這一回她可總算是信心十足,畢竟在她手裡還有一份極其重要的證據可以證明被告當晚的確是酒醉駕駛。她要等的就是醫生的那一份報告,血液含量的報告,不過因為醫生在一個星期之前就去了英國度假,就算他手裡有報告對庭審很有幫助,他也堅持要度假,一切結束後,他返回正常的軌道才會交出所謂的報告。
早上,那一份報告已經送到,她很期待的打開血液含量的數據分析,她看了大概有一個小時,她反覆查看,翻了好幾遍,愣是沒有找到她想要找到的東西,沒有那一項的數據分析說明,她就無法在法庭上傳上這一份報告。她覺得很苦惱,於是打了一通電話給醫生,表示與他見一次。醫生則表示他最近的工作很輕松,可以來她的辦公室愉快聊一次。她同意了,難得有人願意上門為她提供解答難題的服務,她求之不得。
醫生是羅斯·蓋爾,一位年僅27歲的醫生,但是臉容已經很蒼老,白發蒼蒼,身體倒是很靈活,語速很快,如果你不能靜下心來,他的詞義你大概是聽不懂的。
羅斯第一次見海倫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兩人首先來了一個熱情的擁抱,相互寒暄了幾句,分享了近期的工作經歷,他則是分享了她的假期,她的笑容立馬變得僵硬起來。說起來,自從她莫名其妙當了首席檢控官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漫長的假期。說不定,她可以申請一個漫長的假期?不過以詹斯這樣的性格,她獲得漫長假期的可能性很小,尤其是目前的階段,雖然經濟在逐漸恢復,失業率在改善,就業率的數據很理想,但是犯罪率卻從來不曾改變,法官每天要審訊刑事案件差不多100多宗,高等法院更誇張,接近300多個案件,多半與謀殺有關。浮躁的社會氛圍已經快要把人給逼瘋。
羅斯率先打開與工作相關的話題:血液報告我想必你已經看過了,是否發現了不尋常的問題呢?
海倫已經用鋼筆把不尋常的地方標記了出來:你看這裡,分明顯示血液含量裡沒有發現酒精的成分,只有微量的糖份。怎麽可能沒有酒精含量,他當晚喝醉酒,在馬路上橫衝直撞,撞死人,很明顯是酒精催發的作用,酒精潛伏在他體內是罪魁禍首,但是他也難辭其咎,可是偏偏在他的血液裡就沒有發現酒精的成分。
羅斯解釋道:那天接到聯邦警察的通知,我已經第一時間派護士去病房裡抽取被告的血液作為檢驗,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須要知道,在我們為他抽取血液樣本之前,他出了車禍,在逃跑的過程中與一輛麵包車相撞,他流失大量血液,在送往醫院進行緊急救治的時候,醫生為他大量輸血,他體內的血液大部分已經換了一次,造血細胞又重新造血,在新血流通在他體內之後,我們就無法在他的血液內檢測到酒精的成分在裡面。所以,我的報告是沒有問題的,他的血液裡的確沒有酒精,我相信我的醫學報告已經幫不了你,相反你把我的報告當作證物,等於是幫了他一次。
海倫頓時產生了一種難以想象的錯覺,自言自語道:也就是說,我們連最有力的證據都變成了辯方的有利武器。
羅斯有些艱難的說著:其實……或許,應該說,辯方的律師大概在我度假之前就已經找我要了一份血液報告,當時我還在寫醫學報告,她是律師,有權利檢閱血液報告,於是我就給了她。所以說,辯方律師其實早就知道這件事。如果你堅決要將檢驗報告作為呈堂證物,她肯定能反駁你。
海倫氣得不行:怪不得她那麽有信心,一定能使其當事人脫罪。
夜晚,她約了辛波斯卡弗在酒吧裡碰面,在此之前,她與一些英國朋友喝了幾杯,聊了一些生活上的瑣碎事件。
辛波斯卡弗到了,一看到海倫就激動得不行,一下子擁抱起來,不過幾秒過後,她們分別要了不同的威士忌酒,海倫剛要開口說話,辛波斯卡弗提醒她:明天就要開庭,工作上的事情我可不會討論,免得違反律師的專業守則。
海倫當然知道雙方都不能透露案件的信息,她換了一種方式:今天我與羅斯醫生喝了杯咖啡,聊了很多事情,包括他三次失敗的婚姻以及一個私生子的故事,我樂得不行,他的人生道路真的崎嶇不平。對了,他雖然很年輕,但是看起來很年老,咬字十分謹慎而且清晰,跟他聊天獲益良多。
辛波斯卡弗往威士忌酒裡添加了冰塊,大概能聽出海倫的言外之意:你們除了這些話題,估計還聊了別的。例如某份醫學報告?
海倫沒有否認,但是也沒有承認,只是一個勁的誇讚她:所以我向來都說你做事很有效率,比我還快拿到那一份報告。
辛波斯卡弗覺得無所謂:我效率的確高,但是就算我沒有你那麽高,讓你提前拿到報告也是沒用,你改變不了事實。
“有了這一份報告,我相信陪審團會接納你提出的觀點。”海倫說著。她的狀態很平靜。
“看你的樣子那麽冷靜,估計已經在心裡接受失敗的事實了吧。”辛波斯卡弗不禁讚美她:很好,懂得接受失敗是好的開始,你已經開始逐漸成長。
“輸贏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我只是替死者的家屬難過。人沒了,不僅不能令凶手繩之於法,連半點賠償都拿不到。”海倫歎息著。
辛波斯卡弗不以為然的說著:當初我給過你機會,他肯定認罪,說明他還有良心,他會賠償這些家屬一切的損失。可是你拒絕了,你不僅拒絕了,還打消了我當事人認罪的念頭。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不過也沒有關系,誰都會有自信滿滿的時候。
海倫還想說點什麽,辛波斯卡弗阻止了她:好了,我們別聊司法上的糾紛,沒完沒了,我們立場不一樣,觀點不一樣,永遠也扯不到一塊。
那晚她們都喝了不少酒,無法開車回家,她們找了一家酒店躺在同一張床上睡著了,在此期間,她們因為喝醉酒而大吐心事。對於海倫來說,她的煩惱永遠只有工作,畢竟她至今單身;而辛波斯卡弗的煩惱則只有婚姻與孩子,她的丈夫永遠都是一副沒有長大的樣子,做事衝動,行為幼稚,分不清輕重。這倒是讓她很苦惱,不過那估計也是她欣賞他的唯一地方,當然還有時長。
酒店的名字叫“加州旅館”是一個美國人開的酒店,房間裡偶然會播放《加州旅館》這是一首伴奏比較漫長的音樂,歌詞裡無一不充斥著美國在上個世紀60年代紙醉金迷的一種社會現象,人人都在沉淪、墮落、找尋快樂,她們過於空虛與迷惘,仿佛找不到未來的道路那樣。因此毒品也成了60年代的一個主題,不少年輕人依靠毒品來麻醉內心的痛苦,加州旅館的歌詞則把這種社會現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第二天早上,她們醒了,分別被助手的電話吵醒,今早要開庭,她們一覺醒來唯一還記得的事情。她們看了彼此一眼,確認身上還有衣服,並不是赤裸裸躺在一起,她們這就放心了。
她們迅速離開加州旅館,各自坐了計程車,分別趕去法院。
職業套裝什麽的還是她們的助手準備好,她們拿到衣服就躲在衛生間裡換好,在裡面把外表弄乾淨了,再出來。
兩人在洗手間的門口對視,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
開庭了,她們幾乎是同一時間進入法庭裡。
黑澤明出現在旁聽席裡,注意到不尋常的現象,但是沒有太留意。
傑克法官敦促檢控官傳召證人。
海倫內心有些慌亂,說話就像打結了那樣,支支吾吾的。
“法官閣下,我要求傳召本案的重要證人貝尓先生出庭作證。
貝爾就是當晚被撞傷的其中一個司機,他傷得不算特別嚴重,但是左腿嚴重骨折,後期還要休養一段時間,他額頭上的傷口經過消毒處理,已經沒有大礙,但是顯然他的神情呆滯是創傷後遺症。
他艱難的走向宣誓的禮台,右手按著《聖經》莊嚴地宣誓:
“IswearbyalmightygodthattheevidenceIshallgiveshallbethetruththewholetruthandnothingbutthetruth”
“我向萬能的上帝起誓,我提供的證詞,句句屬實,絕無虛言“
海倫:在案發的當天晚上,你在哪裡?
貝爾:本來我準備開車回家,在路上好好的,無緣無故突然有一輛車逆行,非一般的速度朝我這邊撞過來,我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整輛車被撞翻了。我以為我死定了,還好醫院的急救車來得及時,把我救了出去,不然我已經死在裡面了。
海倫:你的傷勢如何呢?
貝爾:根據醫生的診斷,我的左腿嚴重骨折,一年內不能做劇烈運動,不能開車;頭部有輕微的震蕩,時常有耳鳴的現象,肺部出現微量積血的現象。還有,我的下顎有部分骨頭碎裂。
海倫:法官閣下,我要求傳上P1證物。
一份關於身體受傷細節的報告傳遞至法官的手裡,當然陪審團手裡也持有類似的報告。海倫加以說明:我剛才傳上的就是證人的受傷報告以及身體檢查的各項指標,它十分清晰的指出,證人受傷的情況。
海倫:你發生車禍以後,對你原本的生活具體產生了哪些影響呢?
貝爾:我被迫休息,不能工作,公司每個月會給我8000美金的補貼,政府也補貼一部分失業補貼金還有一些免費食物。可是通貨膨脹那麽嚴重,那點錢根本不夠用,我想工作但是做不到,我無法賺取金錢,我的壓力很大,我的家人也需要穩定的經濟來源。就是因為一個發了瘋的家夥喝醉酒,在馬路上逆行毀掉了我的生活!
海倫:當晚你是否認得開車逆行並且撞傷你的人呢?
貝爾:認得!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認得他!他真的該死!死不足惜!
海倫:這個人在哪裡?他是否在法庭上,麻煩你指他出來。
貝爾幾乎沒有環顧四周,一下子就認定是被告,指著他喊著:就是他!
海倫:你很肯定是他?
貝爾:是的!
海倫:他當時除了開車撞傷你之外,他還做了什麽事情?
貝爾:在我被撞之前,他還撞飛了一個人,那個人飛出很遠的距離。
海倫:很好。法官閣下,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辛波斯卡弗寫完一段話,把紙交給助理後,眼神與海倫有過短暫的接觸,很快就消失了。
傑克法官: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盤問證人。
辛波斯卡弗:請問你在開車的時候在做什麽?
貝爾:開車的時候不就是在開車……還能做什麽,做愛?
眾人不禁笑了起來。
辛波斯卡弗:你很幽默。我的意思是,你在開車的時候還有沒有做別的事情?例如講電話、聽音樂或者是觀看色情電影……噢,說起色情電影,我翻看過你那款車的型號,很大一個顯示屏就裝在那裡。
貝爾:我什麽也沒有做,只是在專心開車。
辛波斯卡弗:是嗎?可是我手裡有一張照片,是特寫鏡頭,路面交通監控設備拍攝到你在開車的時候戴著耳機聽音樂……不對,你的嘴巴在動,應該是講電話。
貝爾: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我差點不記得了。
辛波斯卡弗:可是也沒有隔很久,你這就不記得了?
貝爾:我當時的確在講電話,怎麽了。
辛波斯卡弗:你是否知道駕車條例規定不能在駕駛車輛期間講電話?你當時一心在講電話,面對突如其來的逆行車輛毫無心理準備,在那麽短的時間裡,你確定你沒有認錯人?你確定你看清楚了?
貝爾:當然,我看得很清楚呢。
辛波斯卡弗:當時你的車裡沒有開燈,時間又那麽短,你還翻車了,我想,你的供詞很難令陪審團信服。
貝爾:總之,我的確看到他開車撞到我,這就已經足夠,其余的不必多說。
辛波斯卡弗:看你的樣子似乎真的很肯定是他。你在出事之後,是不是在社會上求助,要求好心人士給你捐款?
貝爾:是的,我的確這麽做過,我沒有辦法,我每個月要供車貸與房貸,壓力很大,現在工作不能照常進行,收入來源本來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我只能向社會求助。
辛波斯卡弗:你怎麽會想到這個方法的呢?
貝爾:之前有個年輕人做過類似的求助,我從他身上學習到經驗罷了。
辛波斯卡弗:你說的這個我知道,約翰先生嘛,他在公開場合講述了自己的遭遇以及各種經歷有多慘,後來有很多人捐款給他。
貝爾:沒錯,就是這麽一個過程。
辛波斯卡弗:但是你剛才好像一直在強調自己的災後生活過得有多墮落多貧困,然而關於目睹肇事者開車撞傷你的過程卻輕描淡寫,甚至想一筆帶過。你選擇出庭作證到底是為了博取同情,騙取捐款,還是說你根本沒有看清楚到底是誰開車撞你。
貝爾:不!我看得很清楚!那晚開車撞我的人就是他!我根本來不及閃躲!
辛波斯卡弗:在那麽短的一個瞬間,你還能看清楚是誰撞你?你當時本來就是在講電話,注意力不夠集中。還是說,你壓根就不在乎是誰撞你,你只需要證明給媒體看,你的日子過得有多淒慘,你多麽需要社會的幫助以及對金錢的渴望,這樣你就能獲得社會的捐款,如此一來,你的目的就已經達到!
海倫:反對!法官閣下!辯方律師的言論已經完全脫離軌道,實在與本案無關。況且她所假設的觀點毫無證據作為支撐的一種的事實!
辛波斯卡弗:法官閣下,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夜裡,她們再次在酒吧喝酒,不過她們這一次比較謹慎,沒有要那麽多酒,也不敢混合在一塊喝,還會兌點氣泡飲料一起喝。兩人的氛圍變得異常尷尬。
“那晚……我們沒有……沒有做什麽,對吧?”海倫問著。
辛波斯卡弗在整理著頭髮,很乾脆的說著:沒有,完全沒有,我的衣服還好好的,我感覺不到來自身體的異樣某種感覺。
海倫這才放心:其實我們不應該喝那麽多。
“對,你對極了,沒錯,事實就是如此。”
“真是搞不懂我們為什麽會喝醉,我們又沒有酗酒的嗜好。”
“可能是因為我們壓力太大了。”
“我也有這個感覺,或許我們需要一個漫長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