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天過去了,柏妮身上的傷口差不多在愈合,她對藥物的依賴還是很嚴重,停止服用她就會變得精神不振,短時間內她還無法戒斷藥癮,嗎啡的毒癮她倒是不記得了,然而藥癮卻一直纏繞在她心裡。她有想過要堅持到底,但是她真的很辛苦,很難受,飽受折磨。黑澤明這段時間一直在陪伴著她,陪她解除嗎啡的毒癮,解除藥癮,為了幫她,他什麽方法都嘗試過。在互聯網上找到了各種較為少見的方法,例如轉移注意力,玩幾個小時的遊戲,觀看幾部黃色電影—他們稱為藝術電影。盡管有不少的裸露鏡頭,但也不失為一種表現藝術。這些方法她都嘗試過,結果還是無法忍受,終於在某一個夜裡,她偷偷跑了出去,在較早之前她就已經跟帕爾德醫生聯系過,兩人在時代廣場碰面,他負責給她藥,她只需要給錢,還要另外給小費。但是帕爾德醫生卻拒絕了她的小費:作為一個醫生,我是不應該在半夜裡給你送這種藥,尤其是在你康復之後。但是我拒絕你的求助又會使你陷入無窮無盡的痛苦之中。我是醫生,同時我經常去教會,我不能看著我的病人受苦。她拿到藥已經忍不住,立馬吃了三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意思,段時間裡,我真的無法解除。你給我點時間吧,我答應你,我一定會解除它。他默默祈禱著:願上帝保佑你。
她轉身就要離去,他在她身後喊:如果你能忍受短暫的痛苦就能免疫長期的苦難。
她沒有回答,匆匆忙忙跑了回去,她不能出來太久,萬一讓黑澤明發現她偷偷溜出來買藥,說不定連最後的朋友的支持都要失去了。到了那個時候她就真的是完全眾叛親離。幸好的是,白天裡他一直在陪著她各種胡鬧,到了夜裡已經累壞,壓根就不會醒。除非地震,不過也說不定。她輕手輕腳跨入房間裡,找了個隱藏的角落把藥瓶子藏了起來。剛剛吃了藥的她現在精神好多了,那股頭昏腦脹、昏昏欲睡的感覺消失了,對此她很欣慰。有的時候她甚至還在想:其實成癮藥只是上癮,對身體沒有害處,也不必太過於緊張。她睡不著,只能躲在房間裡上網。
她在美國的藥監局找到很多上癮的案例,還有很多流通在市面上不及格,無法滿足藥監局的審核要求的藥物,均沒有在美國境內流通,多半傾銷在拉丁美洲那邊,看來西區是最嚴重的地區。她很好奇,這些不符合藥監局的藥物到底具備哪些功效,為什麽審核如此嚴格呢?很快她在下面的分類欄裡找到了精神振奮又能忘掉痛苦的藥物治療。果然是同一款,看來那家私人醫療機構的利潤那一部分來自成癮藥,只不過他們沒有刻意說明,況且他們對每一位患者直言,成癮率很低,基本不會出問題。她還瀏覽了其他的藥物介紹網站,足足一個晚上她都沒有睡過,非常精神,研究上癮藥物研究到徹夜未眠的程度。她不得不佩服她自己。
就在黎明即將降臨之際,她知道他很快就要醒了,她必須假裝很疲勞的樣子,立馬關掉電腦,躺臥在床上裝睡。
果不其然,天剛剛亮沒多久,他就起床了,特意來房間看了她一眼,確保她還在休息。隔了不久就從廚房裡傳出烤漢堡以及意大利面的香味。她這才發現比藥癮更痛苦的事情是,她必須躺在床上裝睡,盡管毫無困意,她仍然要保持很寧靜的姿勢,演技要很好,偶爾還得來個小翻身,還得學會不經意說點夢話,例如西班牙文的《出埃及記》的朗誦、獨奏版的《馬太受難曲》直到他做好了早餐,喊她起床,她這才停止了演戲。如果剛才的那一幕來自內心戲的表演讓好萊塢導演看到了,說不定她真的可以進軍好萊塢,做了電影明星她就可以不用顧及私生活的混亂,想磕藥就磕藥,沒有人可以管她,就像叛逆時期的麥當娜那樣,充滿了抵抗與鬥爭的精神。其實有時候她真的想過要不要去拍一輯裸體照片呢?《花花公子》那樣的雜志經久不衰肯定有它的市場規模。糟了,糟了,看來她依賴的那款藥使她大腦神經更加活躍,甚至到了膽大妄為的程度。她隻好去洗手間,用冷水洗臉,讓自己的頭腦清醒一點,別幻想太多不切實際的畫面。冰水無疑使她清醒了一點,她回到餐桌前,發現他已經把食物都準備好了,她只需要吃就行。那一刻她多麽希望這個男人永遠也不要走,一直留在她身邊照顧她,那該有多好。
她準備吃東西了,他還在看報紙,是最新的報紙。
他用報紙遮住了眼睛,在他說話的時候她看不到他的眼神:快點吃,吃完帶你到外面曬太陽。多點曬太陽對你身體有好處。
她嘴裡還含著意大利面,咀嚼著,想說話但是又擔心影響形象,她隻好等了幾分鍾後才問:你已經陪了我很多天,福爾汽車廠的檢控案件什麽時候開庭?
整個客廳頓時就變得安靜下來,她以為他沒有聽到又重複了一遍,可是他還是沒有反應,這下子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情:你是不是已經錯過開庭審理的時間?
“沒有。我申請了延期,今天剛好是開庭審理的日子。”他不慌不忙地說著。
“你無緣無故為什麽要申請延期?”她急了。
“我要照顧你,我只能隨便找個借口拖延審訊。”他很無辜地為自己辯解。
“我現在康復了!不用你照顧了!你去吧!快要開庭了!你要遲到了!”她很心急。
他倒是一點也不緊張:還有嵐伽俐呢。就算我不去也沒有問題。
她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冷漠:你給我聽著,你今天如果不去法院,你也不用來找我了。輸了官司,我的嗎啡受難記不就變得毫無意義?只有你才能讓他們入罪,其他人都不可以。
身為一個男人聽到這樣充滿鼓勵的語句,他頓時就充滿了鬥志,匆匆忙忙吃了幾片麵包就離開了她的公寓。
他攔截了計程車直接蹦達普通法院。
很顯然,他還是遲到了,當他闖入法庭的時候惹來了眾人異樣的目光,法官則是極度不滿的眼神。他隻好賣弄著微笑鞠躬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由始至終,從門口到他的座位上,他始終沒有正眼看過辛波斯卡弗一眼,但是她卻很激動,很想現在就跑過去抓著他,打他一個耳光,或者投入他的懷抱裡,怎麽樣都行。那一刻,她隻想做愛。
當然,他肯定知道在法庭上會遇到妻子,他戴上墨鏡就是為了躲開她的注視與凝望。
法官看到他戴墨鏡很奇怪地問著:檢控官,你為什麽要在法庭上戴墨鏡呢?
黑澤明一本正經地說謊:法官閣下,我的眼睛被感染到,可能需要墨鏡繞開光線的刺激。
“我就是光線是吧?”她心裡問著。
法官: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傳召證人。
辛波斯卡弗:一個工廠的主要負責人要處理大部分的工作業務,根本就沒有時間留意工廠裡所發生的事情。他對於工人被剝削被虐待的現象是否知情呢?很快我們就會知道。法官閣下,我要求傳召辯方證人也就是次被告威廉先生出庭作證。
威廉一副十分虔誠的樣子,不過倒是一副肥胖的身材很容易令人印象深刻。
他在宣誓著:
“IswearbyalmightygodthattheevidenceIshallgiveshallbethetruth,thewholetruthandnothingbutthetruth”
“我向萬能的上帝起誓,我所提供的供詞,句句屬實,並無虛言。”
辛波斯卡弗:請問你擔任福爾汽車廠的廠長職位有多久?
威廉:9-13年左右。大概是這麽久,但是更細節的我就記不起來了。
辛波斯卡弗:你的日常工作是什麽呢?
威廉:我經常處於出差的狀態,不是去歐洲就是去非洲,主要是采購汽車零件。市場的供應經常會發生變化,價格有波動,我就得繼續跑,務求做到利潤最大化,以最低的成本換取最高的利潤。
辛波斯卡弗:對於工廠裡的工人工作狀態,你是否有了解過?
威廉:我每個月都會抽3-4次的時間視察工廠的進度與工作環境。
辛波斯卡弗:你有沒有發現哪裡不對勁呢?或者是不尋常的現象。
威廉:應該沒有。他們的工作都是比較機械性的,來來去去都是一些重複性的動作,而且他們很少說話,沉默寡言,我是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辛波斯卡弗:對於他們的收入與外面的職工對比是相差了很多倍,對於這件事你怎麽看?
威廉:我只能這樣跟你說,公司的勞動合同呢,上面都寫得清清楚楚,月薪多少,多少補貼,房屋津貼、醫療保險津貼以及失業津貼。他們當時看過了,決定沒有問題才會簽那一份勞動合同。除非你告訴我,他們是被逼簽署的。
辛波斯卡弗:會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合同上的薪酬與補貼與實際發放到工人手裡的有很大的出入呢?
威廉笑了笑:這你就得問我們公司的財務,發放薪酬是她們的工作,我每個月只是檢查一遍薪酬發放的總金額,沒有問題我就簽字了。後面到底會不會發下來,我真的控制不了,我也沒有問那麽多細節。除非有工人跑來告訴我,他這個月沒有拿到錢,這樣我才會去調查他們的薪酬問題。
辛波斯卡弗:那就是說,事前你完全不知情。
威廉:是的。
辛波斯卡弗:你對於他們的現狀也絲毫不了解。
威廉:是的。如果有人刻意捂著我的眼睛,不讓我看到真實的情況,我也無可奈何。但是我就不明白了,我好好的一個最高負責人怎麽就被你們起訴了呢?你們的做法根本就不符合程序!
辛波斯卡弗:法官閣下,我暫時沒有別的問題。
黑澤明:你的業務是采購進口汽車零件,管理工人的責任就交給了別人。我檢查過你進口的那一批汽車零件,我發現它們的價格並沒有你所說的那樣便宜,相反的是比市面上要貴很多。你如何解釋?
威廉:通貨膨脹,很多原材料,甚至是大宗商品都漲價了。
黑澤明:縱使是這樣,汽車廠仍然在盈利,為什麽?你們到底是在哪一方面用最低的成本換最高的利潤。依我看,就是廉價的勞動力吧?
威廉:我說了,我不是管財務的,我隻負責簽字。
黑澤明:你簽字的時候就沒有看清楚總金額?
威廉:我看過了,完全沒有問題。
黑澤明故意在法庭上繞了一圈,然後從自己的座位上拿出兩份文件,站在不遠處高高舉起文件的樣本:麻煩你看清楚,哪一份是你親自簽署的。
威廉並沒有考慮那麽多:左手。
黑澤明:恭喜你,你選中的那一份合同就是財務專門藏起來的職工薪水發放的文件。你不是很有印象嘛,一下子就選中了。你看到了低收入的財務報表,想也沒想就簽字,很顯然你所謂的利潤來源就是廉價勞動力。汽車品牌爭不過美國,利潤不如歐盟,市場競爭根本就沒有你的一席之地。利潤從哪裡來?不就是依靠廉價的勞動力?
威廉這下子變得無話可說。接下來辛波斯卡弗還找了很多日子過得還算不錯的工人出庭作證。他們雖然在法庭上宣誓,但是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基本都是謊言。他們歌頌威廉,讚美他對工人關懷備至,始終關心他們的工作。很顯然,這幾個工人的狀態跟之前出庭作證的完全不一樣,不僅僅是法官起了質疑的態度,陪審團也不太相信這些所謂的工人。他們只是在看戲,一個工人原來真的可以背叛自己的階級,為老板說話。
庭審匆匆忙忙就結束了。
黑澤明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法院,結果在門口還是被辛波斯卡弗給攔住了。
他想離開,她不讓,擋在他前面,他的神情依然冷漠。
“你去哪裡了?”她問著。
“朋友家裡,我在那裡住了一段時間,感覺還挺好。”
“你是不是還繼續住在那裡?”她問著。
他不以為然地說著:那當然了,我這不正要趕過去,你卻在阻礙我。
她喃喃不斷地嚷著:女兒這幾天一直吵著要見你,她問我,她的父親去哪裡了。我隻好欺騙她,長時間撒謊與圓謊。其實我們不應該欺騙小孩子的。
他本來還無動於衷的,但是女兒那裡,他還是心軟了:你回去跟她說,我很快就會回去。
她突然變得很凶:不行!你現在立馬給我回去!你都跑了多久!你還想繼續往外跑是嗎?
“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暫時還不能回去。”他說出了苦衷。
“借口,全部都是借口!”你根本就不想看到我!她說話的語氣越來越激動。
他變得很不愉快:隨便你怎麽說,總之我還不能回去。
他轉身就要跑,她想拉住他,結果被他甩開了手臂,坐上計程車快速揚長而去。
她激動得不行,在計程車的後面對他破口大罵。
他雖然成功坐上車,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回過頭看著逐漸遠去,站在街上的她的身影。她的臉龐逐漸縮小成了一個點,到了後面就完全看不到了。其實他怎麽會不想回家呢,但是柏妮還需要人照顧,他不能在這個時候丟下她不管,他必須確定柏妮已經康復了才能回家。
柏妮在公寓裡剛好在吃藥,感覺狀態飽滿,聽到有開門的聲音,她立馬躲到房間裡,把藥瓶子藏起來假裝還在睡覺,演戲對她而言已經是一種常態。
他走進房間,說了句:還在睡覺,看來藥癮的副作用還挺大的。她要是以後都這種狀態就糟糕了。
她側過身子,眼睛緩緩睜開,不禁流下眼淚。是的,她雖然目前還很依賴藥物,但是她也有擔心自己無法戒除藥癮,產生的依賴性越來越強。現在她就學會了偷偷聯絡醫生,以非法的渠道拿到藥物,以後呢?如果讓他發現她一直在偷偷服用成癮藥,對他而言會不會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呢?她不敢想象所有的謊言被揭穿以後,會是怎麽樣。在她思考期間,他已經在廚房裡烤牛肉。她坐起來,慢慢關上門,頓時感覺到一股空虛的感覺迎面而來,她就像失去了方向那樣,不知道該怎麽辦。繼續做藥癮的癮君子,還是說下定決心要戒除呢?她的意志力沒有那麽堅定,很難戒除。
門被推開,他有些驚訝:你怎麽醒了?我還以為你疲倦極了呢。我在烤牛肉,很快就能吃。你能喝酒嗎?好像不能,不過偶爾攝入一點點應該問題不大。威士忌度數比較低,兌蘇打水其實還算不錯。你覺得呢?
她突然就來了句:蘇打水會上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