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法院
斯蒂芬靜靜地進入被告欄內,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法官:被告,雖然我不知道你今天所謂何事而導致出庭的時間延遲,但無論是哪種情況,我都要稱讚你一句勇氣可嘉,最起碼你沒有令你的辯護律師失望。
好了,檢察官,你可以開始傳召證人。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要求傳召本案第三號證人—丘爾先生出庭作證。
法官:批準。
丘爾先生被庭警帶至證人欄,辛波斯卡弗直接走過去,奪過法庭書記員手裡的文稿,替其行使其神聖的職務。
“麻煩你,跟著上面的內容重新念一次,聲音大一點,態度誠懇一點。”
“本人謹以真誠致誓,所作之證供均為事實以及事實之全部,絕無半點虛假或者捏造事實的行為,如若作出與事實不符的供詞,本人甘願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製裁。”
辛波斯卡弗:丘爾先生,請問在上個月的20號發生了什麽事?
丘爾:發生了一宗極其殘忍的砍人事件。
辛波斯卡弗(很有禮貌地微笑著):麻煩你向我們簡單地描述一下,你當日所看到的事件的經過。
丘爾:那天我約了女朋友吃飯,但是她公司要開會,所以我就坐在車裡等她。突然之間我聽到一陣碰撞聲,我立刻下意識地望向窗外,結果讓我看到一個送外賣的年輕人開著小摩托不小心撞在一輛看起來像是新買的車子的身上。
辛波斯卡弗:然後呢?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
丘爾:接著車子的主人二話不說立刻下了車,嘴上說個不停地走向那個年輕人的位置,過了沒多久,他們兩個便發生了爭執,年輕人被打了幾下,然後被砍了幾下。他突然之間好像發了瘋那樣,迅速地奪過對方手裡的刀,開始襲擊對方。剛開始時,情況還算樂觀,對方只是被砍傷,到了後面,對方已經全無還手之力,但那個年輕人仍然不加思索地舉起手中的刀繼續往對方的身上砍下去……
辛波斯卡弗:最後呢?
丘爾:最後對方躺在血泊當中,一動不動。後來我女朋友來了,我就離開了現場。接下來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辛波斯卡弗:不好意思,有一些小細節我想再次確定一下,你說那個年輕人很清楚對方已經毫無還手的能力,但仍然果斷地毫不猶豫地使用殘余的力量砍向對方?
朱迪斯看了一眼證人,立刻站起來大喊: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控方提出引導性問題企圖誤導證人作出主觀上的猜測。
法官:反對無效,證人請回答檢察官的問題。
丘爾:是的,當時那個年輕人站在對方的面前,停頓了一陣子,但最後還是選擇砍了下去。
辛波斯卡弗:對方當時有沒有機會向他求饒?或者企圖逃走?
丘爾:沒有!他都屬於奄奄一息的狀態了。
辛波斯卡弗:你當天所看到的那位年輕人,他在不在法庭裡?
丘爾:在。
辛波斯卡弗:如果在,麻煩你指他出來。
丘爾望向斯蒂芬,並且用手指指向被告欄內:就是坐在犯人欄內的男人。
辛波斯卡弗很鎮定地再次重複說著:好,現在麻煩你清清楚楚地再一次告訴陪審員,當天是誰活生生地砍死了毫無還手之力的死者。
丘爾:就是他!
辛波斯卡弗:他的名字叫斯蒂芬。
丘爾:沒錯,他就是斯蒂芬。
辛波斯卡弗雙眼眺望著腳下,遲疑地說著:向一個已經沒有還手能力的人施以襲擊、暴力以及嚴重傷人的行為算不算是企圖謀殺或者刻意謀殺?
朱迪斯:反對!
辛波斯卡弗很快便反應過來: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問題。
法官: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盤問證人。
朱迪斯這一次沒有離開自己的座位。
朱迪斯:請問你知不知道死者的大概年齡?
辛波斯卡弗立刻站起來大喊: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提出一些與本案毫無關聯的問題。
朱迪斯:法官大人,麻煩你給點耐性,我很快就可以證明我的問題絕對與本案有著莫大的關系。
法官極不友善地提醒著:辯方律師,我希望你最好別讓我發現你在浪費我們的時間。
朱迪斯:證人,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丘爾:大概四十來歲吧。
朱迪斯:請問你又知不知道被告的真實年齡?
丘爾:大概差不多三十多歲吧?
朱迪斯:你說的都差不多,但我還是要將準確的數字告訴你。死者是生於1975年,今年差不多四十四歲左右,他還沒過生日就與世長辭了;至於被告則生於1993年,今年二十六歲左右,啊,他剛剛過生日,應該二十七歲了。我想請問你,死者與被告之間,誰的身型看起來比較健壯?
丘爾:肯定是死者,不過他手裡沒有武器才被殺了。
朱迪斯:你可不可以形容一下,你當日對死者的第一印象。
辛波斯卡弗:反對!法官大人,辯方律師提出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法官:反對無效,證人必須回答問題。
丘爾:死者是一個中年男子,臉上有幾道舊疤痕,像是被砍傷的,沒有留頭髮,他是禿頭,而且他脾氣很不好,尤其是車子被撞了以後,從他下車開始,他嘴裡就一直在叫罵著不堪入耳的粗鄙之語,粗壯的手臂如同一棵老樹那樣結實,對了他那粗壯的手臂上還有一個很大很大的紋身。
朱迪斯:你的意思是,死者是一個很粗魯很狂暴的人。
丘爾:第一印象的確是這樣。
朱迪斯:請問死者以拳腳襲擊被告之後,被告有沒有第一時間還手,或者自衛保護自己?又或者有著企圖反擊的潛意識動作?
丘爾:沒有,相反的是,被告一直在嘗試令死者冷靜下來。
朱迪斯:結果如何?
丘爾:死者仍然很憤怒,似乎不願意罷休,於是他就拿出了武器。
朱迪斯:你所說的武器就是本案的西瓜刀。死者率先砍傷了被告,被告有沒有立刻逃走或者計劃反擊?
丘爾:沒有,被告反而繼續在容忍死者的粗暴行為。
朱迪斯:如果我將被告的反擊行為形容為逼狗跳牆,趕狗入窮巷,你同不同意?
辛波斯卡弗: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引用錯誤比喻。
法官:反對有效。
朱迪斯:你說你當時一直在車內目睹了整個過程是吧?
丘爾:是的。
朱迪斯:當時有沒有人站出來幫忙?
丘爾:沒有!這年頭哪來那麽多英雄。
朱迪斯:他們在做什麽呢?
丘爾:拍照留念,拍視頻上傳到互聯網。
朱迪斯:請問包不包括你在內呢?
丘爾:是的,我當時的確在拍照。
朱迪斯:如果有人出來阻止他們,還會不會有人死?
辛波斯卡弗: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用煽動性的組織語言影響陪審員。
法官:反對有效。
朱迪斯:在死者被砍傷以後,死者有沒有向被告發出求饒的聲音?
丘爾:沒有,相反來說,死者還企圖嘗試反擊。
朱迪斯:請問你是如何判斷死者當時有企圖反擊的行為呢?
丘爾:因為他一直想逃向車尾箱,但沒有機會。
朱迪斯面向陪審員:各位陪審員,相信我們在較早之前就已經聽過鑒證科的調查報告,他們很清楚地指出,死者的車尾箱內藏有大量的攻擊武器,而死者一直在尋找還擊的機會,只不過這個機會還沒有到來,他就已經被擊倒了……
法官很不耐煩地喝止她:辯方律師!現在是盤問證人的階段,你不可以與陪審團有任何的接觸,或者發表有關的言論去影響他們的判斷。請你繼續盤問控方證人。
朱迪斯:請問你,如果死者當時成功地從車尾箱拿到其他武器,被告的襲擊還會不會成功?
辛波斯卡弗:反對!(遲疑了一會)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提出假設性的問題。
朱迪斯:法官大人,證人對現場當時的情況的感覺是會影響到陪審團去判斷,被告自衛殺人是否是完全合理。
法官:反對無效,證人請回答問題。
丘爾:可是我不知道死者的車尾箱有哪些武器。
朱迪斯:我來給你一點點提示吧。根據鑒證科的調查報告,在死者的車尾箱內發現了槍枝,鐵棍,菜刀……等等攻擊性武器,值得注意的是,這些所謂的武器幾乎是屬於管制性的武器,換言之是不可以隨身攜帶的。
丘爾:槍枝都有啊?我看,如果讓死者到車尾箱拿到武器,死的那一個絕對是被告。
朱迪斯:也就是說,你也同意被告是合法自衛?
辛波斯卡弗:反對!
朱迪斯:在被告砍向死者的期間,死者有沒有再次襲擊被告?
丘爾:有。
朱迪斯:他是如何襲擊被告的?
丘爾:用腳踢,而且踢的力度還不小。
朱迪斯從衣袖裡拿出一份化驗報告:法官大人,我這裡有一份關於我當事人在醫院的驗傷報告,我當事人的小腿有骨折的現象,情況還算比較嚴重,報告上說,不排除以後會有後遺症。
書記員走出去接過朱迪斯手中的驗傷報告,遞給法官。
朱迪斯: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問題。
法官:檢察官,你是否有新的證人或者證物。
辛波斯卡弗站起來,猶豫了一會,然後說:法官大人,控方暫時沒有新的證據。
法官:既然控方沒有新的證人或者證據,接下來就是辯方的主要流程。今天的審訊到此為止,退庭。
庭警:退庭!
所有人陸陸續續地離開法庭,黑澤明則是一臉的生無可戀,很顯然他今天是累透了。先在陌生人的家中過夜,然後又發現當事人在被控告保釋期間企圖逃走,他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費盡了心思,才成功地勸斯蒂芬放棄逃亡計劃。這一天的大起大落,使他的精神力量大量地消耗了。
朱迪斯很鎮定地收拾著文件,面不改色的。
黑澤明奄奄一息地說:“你怎麽可以那麽淡定呢?你的當事人差點就成了逃犯,要是他成了逃犯,你的律師執照怕是保不住了。”
朱迪斯自信滿滿地說:“哎,你是大律師,我讓你來擔當我的私人助手,是因為我知道你有本事,我可以挽回局勢是因為我有本事知道你有本事,總之有本事就一定不會出事。所以我對你很有信心,我知道你一定能搞定他的。”
他打著哈欠,伸展著懶腰,簡單地說了一句:走啦,我很困了。
她拉著他的手臂,用手指著他的鼻子說著:“你還想回去睡覺?”
他環顧著四周,企圖以妥協的口吻說著:喂,老大,今天剛剛上完法庭,已經沒有其他事情可做了,明天是辯方的主要流程,這是辯護律師要考慮到的環節,換言之已經沒有我的工作,我當然要養足精神,不然怎麽給你出謀獻策呢?
她叉著腰,似笑非笑地說:“沒有你的工作?你想得美!要不是你看上了斯蒂芬的老婆,怎麽會在他過夜呢?還差點讓當事人在保釋期間畏罪潛逃,還好這一次讓你成功地勸服了他,可是不代表你下一次也會那麽幸運的。”
他微微地往後退了一步,以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她,驚訝地說著:“啊朱迪斯,我的上帝啊!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有很嚴重的精神分裂或者人格分裂。在同一件事上,你前一秒剛剛讚美了我,下一秒你又要對我產生非常不滿的言論。究竟是女人容易變心,還是你有偏執型的人格呢?你是不是一定要逼死你的徒弟兼前任男朋友才開心呢?”
她得意洋洋地說:“我要不是先讚美後批評,又怎麽會找到機會逼你去做一些你根本不願意去做的事情呢?”
他馬上意識到她的意圖了,下意識地說:“那不知道,朱大律師還有什麽特別棘手的任務安排給我呢?”
這一番話她估計早就預備了很久,一口氣說完,而且是一氣呵成的。
“明天是死者的葬禮,你冒充死者的朋友去參加他的葬禮。”
“啊?私底下接觸受害者的家屬是明文規定禁止的,我這樣做是不合法,萬一讓別人知道了,我隨時被人起訴妨礙司法公正,到時候我就會跟你一樣,被吊銷律師執照。我跟你不一樣,你是政府禦用律師,我只是一名小小的人物,我不一定能恢復律師執照的。”
她不以為然地說:“這一宗案件的主要律師又不是你,你只是師爺,嚴格來說就等於是私人助手,只要你不談及有關案件的問題,這都不算違法。再說了,我只是要你以死者朋友的身份去參加他的葬禮而已,沒問題的,你就當他是你朋友得了。”
他對她的要求嗤之以鼻:“我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大律師,絕對不會聽從你這種既違反又不道德的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