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地上的小老頭悠悠轉醒，厭煩的吐著口裡的泥土和芬芳的青草。我剛才拖他過來的時候好像拖的是腳，所以臉上多少蹭點髒東西，也是正常不過。

  我看著這個老頭，有種發自內心的怨恨。

  今天晚上要不是他三番五次的搗亂，我們絕對不會落到現在這個最差的田地。此刻因為陰魂都被收了，水潭邊又被星光照耀，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這個老頭的臉。

  溜圓的腦袋亂發叢生，小眼鷹鉤鼻，下巴尖得可怕，幾根鼠須橫長。那是蒼老而陰鷙，絲毫沒有慈祥的面容，全然一副討人厭的模樣。

  “你們到底是誰……”他輕輕的在地上翻騰，看來是想抽出手來，但始終失敗。

  我冷漠的看著他問：“先說說你到底是誰？你是枕子村的人，對不對？”

  “你怎麽知道……”他稀疏的眉毛皺到一起，旋即馬上舒展開，說：“是了，一定是汪大炮找你們來的吧？”

  “汪大炮？汪村長？”

  他陰森的冷笑了一聲，說：“他們肯定都認為我是壞人，卻不知道我這些年受了多少苦……”

  我不想搭話，他自己突然冷冷說道：“沒錯，馮會計是我殺的！”

  “哦？”我不由得的再次打量他。我突然想起老馮會計的失蹤，說道：“你是李老漢？”

  “你猜出來了，”他絲毫沒有意外，說：“我不管你們是誰，我告訴你們，如果沒有我，那些怨鬼就會跑掉，會去襲擊村子，我雖然犯下過殺人的大罪，但是我為了守護村子，卻三十年來一直躲在這裡，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

  “你在守護村子？”我對他的癡人說夢嗤之以鼻。

  他毫不在意我的態度，說道：“要是沒有我引著這些陰魂，限定他們只能在林子裡活動的話……如若我把他們放出來之後……聽之任之，你覺得後果會怎麽樣？”

  他四下看了看，關切的問道：“現在呢？被你們搗亂放出來的冤魂，都到哪去了？是不是都跑了？”

  他情緒有些失控，哭道：“不行了，我守護了三十年的村子，就毀在你們手裡了……汪大炮，誰讓你派人來壞我的事，所有的人命最終全部要你負責！”

  我看他這種情緒不像是裝出來的，不由問道：“你說你在守護村子……你究竟從哪裡學的這些邪術？”

  “……”他眼神狠辣，充滿怨毒。

  我想了想，說：“其實告訴你也無妨，我們此行其實是來找黃文嶽的。跟汪大炮沒任何關系。另外，你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天地間只有你是孤膽英雄嗎？那些你當祖宗一樣供著的怨鬼，有我們在，已經都被我們降服了。”

  他眼神看著我，滿是猶疑。

  我說：“你四處看看吧，這裡你比我熟悉，如果你有點本事的話，應該能感應到怨鬼的行蹤。”

  “……”他呆了半晌，緩緩的說：“你們真的是來找黃文嶽的？”

  我又拿話領他，問道：“先別說我們吧，你先告訴我，你的本事是從哪裡學的？為什麽要躲在這裡做這種事情？”

  他又遲疑半晌，才緩緩說：“是仙人救了我，仙人給我安排的活路……”

  “仙人？”我擰起眉頭。

  “我也是苦命的人，小芸也是苦命的人……別人不知道，其實我私底下一直當她如兒女一般……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就不會餓著她……他們卻要把小芸逼死！！”

  說到這裡，他再次情緒失控，用腦袋狠狠砸地。

  “小芸冤死之後，我想幫小芸討回公道，村裡根本沒有人理我！我每天都和馮會計反映！他就住在我家隔壁，他每天見我都口裡答應，可他從來都不管！你說他是不是死有應得？所以我偷了他的公文袋，跟村裡人說他卷款潛逃了……”

  “嘿嘿，我以他兒子在後山摔斷了腿起不來的名義，把他騙到這裡，就把他殺了……”

  我聽他重複承認自己殺了馮會計，多少還是有點毛骨悚然。

  好在他現在手腳都已經被綁縛，否則這樣行事極端思想偏激的危險殺人凶手，並不比普通的怨鬼容易對付。

  “仙人看到了我殺人……他幫了我。”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可是那笑容卻讓人感覺詭異。

  他翻身望著天空，停頓了良久才繼續說：“仙人幫了我，給了我一個靈幡，教了我一套法門，讓我可以每天夜裡，和這些冤死的靈魂見面。這樣一來，我就每天都可以看到小芸了……”

  “起初我是想帶著他們報仇的……但是看到已經死了這麽多人，而且主要的凶手都已經喪命……我，終於還是忍住了……我成了後山的牧鬼人……日複一日的，夜裡在這片山林牧鬼……完成仙人給我的任務……”

  我忍不住插話道：“仙人給了你什麽任務？”

  “仙人說，勿論什麽情況，一定要按他說的，每日夜間將鬼放出來，日出前再把他們引回去。只要我虔心牧鬼，有朝一日，怨鬼就有可能重生。所以叮囑我無論如何要守護好這片水潭，不能讓任何活人接近！”

  我心頭又不禁泛起了很多問題，這種不符合常理的說法和要求，明顯就不是正常的仙人口裡說得出來的。

  何況有沒有仙人都是另外一回事。

  “你說你們今天降服了所有怨鬼……嘿嘿，我想小芸再也見不到了……她也沒辦法再變回活人了……”他又動起情來，竟無聲無息的淚流滿面。

  又隔了良久，我問：“後來你還見過仙人嗎？”

  “仙人來過，”他應該是三十年沒有說過這麽多話，所以乾脆一股腦都說出來，他回憶道：“應該是十五年，或者十六七年前？仙人回來過一次。”

  我順著他的故事，逐漸形成了一些大膽的猜測，於是我問道：“他回來肯定不是為了看你。”

  說時，我抬手指了指身後的水潭，說：“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仙人肯定下到潭底去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