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開口,他又補了一句:“買保健品就面談,搞推銷就招呼老子打人啊!”
我可算明白了,這大爺看來是飽受上門推銷和保健品之苦。我連忙說:“大爺,我就是問路,不搞推銷。”
“呵呵,問路,”大爺依然沒什麽好氣,指著斜對面遠處的一個人家,說:“喏,那一戶的蔡婆婆,被別個問路問路,一問就問得她金戒指和金手鐲都沒得了……”
“退一萬步講,憑老人家這樣的精明,誰又能騙得到你?”我指了指老張,攤了攤手,說:“你看,長成這幅德行的,能乾你說的哪種推銷嗎?”
“那倒確實。”老大爺瞅了一眼老張,點點頭。
老張見我毫無征兆的將他給豁了出去,揚著拳頭的走過來說:“我這是一副什麽德行,許老板你給我說清楚看看?”
我心想還不是為了問路,無奈的朝他擠眉弄眼,說:“你消停一下。喝可樂,喝可樂……”
老大爺見我說得實誠,說:“拿煙來。”
我見他語氣有了轉機,連忙遞了一根煙過去,老大爺慢悠悠的點上,吐了口煙霧,緩緩說:“你們要去暮魯屋?”
我說:“是啊,您知道?”
“廢話,”老大爺抬手就指了一個方向,說:“你們就從那邊過去三百米,有條小路,進去大概一公裡,岔路口左拐,再往前面第二個岔路口往右手邊的上坡方向走。”
“多謝。”
沒想到還是從這個言辭不善的老大爺口裡問出了暮魯屋的位置,我趕緊拉著老張繼續出發。
按著暴躁老大爺給我們指的路,我們騎了大概兩三公裡,路是越走越野,路況也從水泥路變成了泥巴路。
老張狐疑的說:“那老大爺不會是瞎給我們指的一條道吧?”
我說:“應該不至於啊,你瞧他那性子,要不就乾脆不說,不是那種想故意指錯路的人才對啊……還沒走到,我們再往前騎騎看。”
再往前騎,路上的泥巴越來越多,我們走到老大爺口中“右手邊的上坡”的時候,上完上坡發現,前面已經被推平了,變成了一片亟待施工的工地。
前已無通路。
我見此情景有些暈眩,暮魯屋怎麽是一塊工地?
老張看到這片平整的工地,開口就罵了起來:“那個怪老頭,那麽大年紀還騙人?給我們故意指錯路,看我回去路上不想點辦法整他一下。”
“你先別激動。”我冷靜的想了想,說:“如果老大爺沒有指錯路,我們也沒有走錯的話,可能就是暮魯屋已經被拆遷了。”
老張問:“那你說現在怎麽辦?”
我說:“來都來了,路上還有幾戶人家,我們再問問。”
老張鬱悶的說:“大爺的,老子真的是,來湊這個熱鬧幹什麽……”
老張一路抱怨,好在不多遠就有一戶人家,我囑咐老張收斂一下,然後兩人騎車進了農家院子。
一陣狗吠跟著婦人對狗的喝止,一個圍著圍裙的老太太從側屋走了出來,見我們臉生,狐疑的問:“你們是……?”
我陪著笑問:“請問一下您老人家,這附近是不是有個暮魯屋?”
老太太皺著眉問:“暮魯屋基本上都拆了呀……”她指著我們去過的方向,說:“喋,那邊的上坡右手邊,就是暮魯屋……”
我和老張對視一眼,看來我們差點誤會了之前那個暴躁的老人家,他並沒有騙我們。
見我一臉沮喪,不知怎麽繼續往下找,老張說:“腦子不好使了是吧?你不是要找人嗎?暮魯屋拆了,人又不是磚砌的,總拆不了吧?”
我聽他這麽一說,茅塞頓開,是啊,我是來找李滿爺,關鍵是找到人在哪。於是我問那個老奶奶:“請問一下,以前住在暮魯屋三組的李滿爺,你知道的家在哪裡嗎?”
老奶奶把手在身前的圍裙上擦了擦,說:“李滿爺,那肯定認得啦,我們暮魯屋的名人,嘿嘿。他的房子還沒拆遷,不過地已經被佔了,你們要找他的屋,我告訴你們,就是從我這裡過去,在那邊山邊上,最裡面裡面那一戶。”
想不到碰到一個熱心腸的老奶奶,真是印證了那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連忙道謝,騎著車準備根據她的指引找過去。
老奶奶見我們急著走,叫住我們說:“小夥子,你們是幹什麽的?是找他的屋,還是找他的人?”
我不明白她為什麽有此一問,說:“我們當然是找李滿爺本人……”
老奶奶擺擺手,說:“那你們就現在不要去,李滿爺現在白天都不在屋裡,要天斷黑才會回來。”
我連忙追問:“噢?他白天都出去了?”
老奶奶說:“嘿嘿,出去也談不上,還是在桂井。”
她換了個方向一指,說:“開發商佔了他的地,賠的錢不對數,他現在白天全部守在村委會那裡……聽人講天天鬧事……”她歎了口氣才說:“唉,要我講,肯定是他獅子大開口,開發商征地給錢,都是一視同仁,他硬要去鬧,無非是講霸道,想多要點錢……如今的社會,哪個還怕他這一把年紀的人講霸道啊……”
我感歎老奶奶果然擅長說家長裡短。傳遞出的信息量有點大,但關鍵信息我馬上領會了。
我和老張對視一眼,都恍然。老張說:“你要找的就剛才那個老大爺?”
老奶奶一副看熱鬧的表情說:“嘿嘿,你們見過他呀?怎麽見過了還來問我……你們到底是幹什麽的呀?”
我和老奶奶匆忙告別,一路上和老張相互責怪,到底是誰腦子短路,怎麽碰到了也不知道要找的人就是他。
行路就是這樣,頭一回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會感覺特別遠,而從那返程,就會覺得特別近。何況從這裡到大馬路上本來就不遠了。
我們回到小賣部的時候,遠遠就看見那個老大爺還坐在那。他翹著二郎腿,看著對面人去樓空的村委會,仿佛在看一出劇情精彩的電影,看得津津有味。
越看他越覺得他渾身透著一股異常於正常人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