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來得遲,這都已是戌時一刻了,可落日的余暉卻依舊還在,但見半邊天上滿是彩霞,如火如荼,其景無疑極美,以致於端坐在院子裡獨飲的龐統竟自沉迷在了其中,雙目愣愣地仰望著那片火紅,端在手中的酒碗竟是遲遲不曾湊向唇邊。
“篤、篤、篤……”
就在龐統心神皆醉之際,敲門聲卻是突然響了起來,當即便將龐統從遐思中驚醒了過來。
“敢問先生可是龐公士元麽?”
盡管很是不爽被人攪鬧了清閑,可龐統還是悻悻然地起了身,踱到了門邊,將虛掩著的門推了開來,立馬便發現站在門外的赫然是一名陌生的中年文士,後頭還跟著幾名隨從,龐統不由地便是一愣,這都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見那名中年文士已是客氣地拱手問訊了一句道。
“某正是龐統,不知先生是……”
盡管確定自己並不認識面前這位中年文士,可見其持禮甚是恭謙,龐統也自不好失了禮數,於還禮之余,也自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某,渤海郡從事薛逸,奉我家主公之命,特來拜訪鳳雛先生。”
中年文士正是薛逸,在尋到了徐庶之後,他緊著便趕到了龐統的住處,之所以如此倉促,皆因他眼下可是使者的身份,要想單獨行動著實不易。
“哦?薛先生且請入內敘話也罷。”
這一聽薛逸自報了家門,龐統瞬間便猜到了對方的來意,眉頭不由地便是一揚,原本就頗顯醜陋的面龐自不免便更顯猥瑣了幾分,然則薛逸卻並未有絲毫的動容,依舊是一派恭謹之神情,一見及此,龐統的心下裡當即便湧起了一陣希望,沒旁的,他去歲因著龐德公的引薦,得以出仕荊州,卻因相貌不佳之故,並未得劉表之重用,隻掛了個功曹的虛銜,正自思忖著要辭官另去他處,江東乃至許都都在龐統的考慮范圍之內,卻又不免擔心還會遭荊州一般的挫折,而今一見公孫明竟也派了人來,他自也就起了考察一下對方之心思。
“那薛某便厚顏叨擾了。”
薛逸其實也很是詫異龐統的貌醜,只是來前公孫明早有交待,他卻是不敢流露出絲毫的不敬之神情。
“可飲乎?”
將薛逸讓進了院子之後,龐統也自沒多的寒暄之言,也就只是從廚房裡多取了隻碗,斟滿了酒,往薛逸面前一放,一派漫不經心狀地發問道。
“善。”
龐統不欲多言,薛逸也就隨了其之意,默不作聲地陪著龐統連飲了三大碗,好在其酒量豪,倒也不會有甚大礙。
“公孫將軍可有甚吩咐麽?”
龐統的酒量同樣極豪,哪怕先前便已飲了不少,可與薛逸連幹了三碗下來,臉色居然絲毫不變,但並未再勸酒,而是語調淡然地發問了一句道。
“好叫先生得知,我家主公只有一言相告:萬裡江山美如畫,憑君揮灑。”
薛逸顯然就是在等著龐統這麽個問題,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便給出了答案。
“薛先生何時歸去?”
聽得薛逸這般回答,龐統的眼神驟然便是一亮,握著酒碗的手也自不免因此而哆嗦了一下,但卻並未有甚置評之言,緊著便轉開了話題。
“最快三日後。”
薛逸此來明面上的任務就一個,那便是與劉表探討聯盟的可能性,對此,劉表的態度很是曖昧,既不說不,也沒說同意,每日裡倒是好酒好宴地招待著,顯然是對聯盟一事不太感興趣,想讓薛逸自己畏難而退,然則因著真正的使命尚未達成之故,薛逸便一直賴著不走,而今該找的人都已找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往隆中送上封信,他的任務便算是告了個終了,隨時都可以啟程,只是出於謹慎之故,薛逸在回答龐統之問題時,還是多留出了些余量。
“善,是時某自會半道與先生匯合。”
龐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而後便即給出了個明確的承諾。
“多謝先生成全,薛某告辭了。”
聽得龐統答應了同行北上,薛逸此行的目標便已算是基本完美達成了,心中自不免便湧起了一陣狂喜,本想著多跟龐統這位注定要受公孫明重用之人多套套近乎,只是突然想起了公孫明事先的交待,也就不敢隨意了去,緊著便起了身,衝著龐統便是深深一躬,就此請辭而去了。
“幽州?幽州!”
龐統原本答應去幽州,也只是想著去看個究竟再做定奪,可此際見薛逸表現得如此之不凡,心下裡對公孫明自不免便多了幾分信心與好感,去幽州之心自也就更堅了幾分……
“報,稟主公,公孫太守急信在此,請主公過目。”
就在薛逸陪著龐統飲酒之際,忙碌了一整天的公孫明也正在用著晚膳,這才剛端起碗,都還沒能扒拉上幾口呢,就聽一陣倉促的腳步聲響起中,一名渾身大汗淋漓的信使已是匆匆搶上了大堂來,衝著公孫明便是一個單膝點地,雙手將一封信高高地舉過了頭頂,氣喘籲籲地便稟報了一句道。
“嗯。”
為了保證鹽場建設的隱蔽性,這些日子以來,公孫明本人始終不曾去過鹽場,技術指導上,也就只能靠通信來應對,與坐鎮鹽場的公孫范之間的信件往來自是不少,早已是習慣了的,這會兒自不免以為公孫范那頭又遇到了甚技術難點,自是不怎麽在意,隨口吭哧了一聲,便即放下了碗筷,伸手取過了信函,撕開封口,從內裡倒出了封信來,隻一看,眼神陡然便是一亮,竟自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
“來人,去,即刻將鄭家族長鄭誠喚了來。”
這一見公孫明興奮若此,隨侍在側的下人們自不免都為之詫異不已,望向公孫明的眼神裡自也就都透著莫名其妙之意味,然則公孫明並未多言解釋,僅僅只是朗聲斷喝了一嗓子,自有一名親衛緊著應諾之余,匆匆便奔下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