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調出五百名士卒護送戰死者的屍首與重傷者回國,宋軍收拾殘局重整旗鼓,雖然這次也重創了雲州的守軍,己方也遭受到出師以來最為慘烈的傷亡。
戰場的無情令這幫打了幾場勝仗的驕兵受到了打擊,一場伏擊令唐鈺的新軍跌落了零傷亡的神壇,內心起伏也在情理之中。
“打仗哪裡有不死人的道理?既然從軍,便要有戰死沙場的覺悟。況且今日的戰況大家也是親眼所見,雖然我們陣亡了幾十名弟兄,對面遼軍的損傷要遠比我們慘痛得多,當然,這也算在下的指揮不當,將此戰當做一次教訓時刻令我們警醒,更是一個激勵,誓與遼軍拚殺到底,不死不休!”
“死戰到底!”
“不死不休!”
唐鈺的三言兩語,便重新點燃了眾將士的戰意,原本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低下的頭顱也再一次高高昂起,全軍休整完畢,正待再次踏上征程,突聞身後馬蹄聲響起,一騎快馬由幽州城方向飛奔而來,剛剛行至唐鈺陣前,來人便翻身下馬疾行幾步,手捧一支金箭高聲喊道:“征北新軍大元帥唐鈺接箭。”
唐鈺不明所以,轉頭看看身旁的督軍辛讚,辛讚一臉嫌棄地掃了對方一眼,解釋道:“大宋禁軍歸朝廷樞密院管轄,若非軍情緊急,皇帝是不會越過樞密院親自向出征在外的軍隊下達聖意的,而禦賜金箭,便是皇帝陛下親傳的聖旨。”
“原來如此。”唐鈺恍然大悟,“你說這金箭便等同於聖旨不就是了?”
辛讚冷眼看了看唐鈺,一臉鄙夷之色地別過頭去。
眼見陣中無人應答,傳令之人再一次朗聲問道:“征北大元帥唐鈺何在?”
“唐鈺在此。”
總算等到了唐鈺從四下散開的將士身後緩步行出,傳令者將手中的禦賜金箭高舉過頭頂,帶著一臉傲色,向唐鈺傳達皇帝趙頊的口諭:“命征北大元帥唐鈺即刻班師回朝,不得有誤。”
此話一出,滿場皆驚。
雖然自出征以來,新軍所向披靡戰無不勝,也順利攻下了幽州,只是遼軍的損失只有幾千人馬,元氣未傷,若是唐鈺此刻撥馬回京,遼軍勢必卷土重來,重新佔領剛剛奪回的城池,那新軍的征戰豈非成了勞民傷財的無用功?
“如今雲州城遙遙在望,此刻卻讓我們撤軍,是何道理?”
“遼軍殺我手足,我們要為兄弟們報仇,不攻下雲州,我等誓不回國!”
傳令者被周圍的氣勢壓得練練後退了好幾步,這才堪堪穩住身形,手中握著的金箭竟在不住顫抖:“你們真是反了天了,撤軍可是皇上的旨意。”
唐鈺抬手壓製住一浪高過一浪的怒吼,輕聲說道:“大人,你也看到了,我軍如今士氣高漲,正是一鼓作氣收復失地之時,戰場之上獲勝的機遇稍縱即逝,誰也不想此番征戰徒勞無功吧。”
“換言之,唐鈺你是打算抗旨不尊?”
“明智之旨我自然遵從,但若是枉顧我大軍的付出,放棄到手成果的昏招,我抗旨了又如何?”
傳令者被唐鈺的威壓所鎮,早已嚇得面如土色,口中只是“你你你!”的重複了許久,終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回去告訴陛下,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如今幽州城防空虛,我軍若不徹底剿滅遼軍主力,對方勢必反撲,到時受兵災之禍的可就不只是幽州一座城池了。”
“好,希望他日在大慶殿上,元帥也能如此理直氣壯。”傳令者丟下手中金箭,匆匆跨上了馬背一拉韁繩,便逃也似的沿著來路狂奔而去。
“此事不知督軍大人如何看?”
聽了唐鈺的問話,辛讚凝眉沉思:“如今戰況對我大宋極為有利,皇上卻在此時下旨收兵,其中必然出了變故。變故無非有內外兩種,在外,則是遼國皇帝自知不敵,派出使者和談,只是想要和談,遼國事先知會的也應該是我們才對,畢竟處在前線與他們交戰的是新軍,而不是遠在千裡之外的汴京。”
唐鈺頷首表示同意:“既然不是外因,那只剩下一個可能……”
辛讚將唐鈺未說完的話說了出來:“大宋境內出事了。”
想到家人還留在汴京,唐鈺後背的冷汗涔涔,他在這北宋最大的倚仗是左相大人王安石,於公於私,王安石都不會冒然阻止這場即將勝利的戰爭,而如今皇帝下旨撤軍,很顯然絕非出自左相的意思。
若非是王安石所為,那便是右相司馬光的意思,畢竟當今朝中能左右聖意的,也只有這兩人了。
而如今皇帝聽從了司馬光的建議,在這緊要關頭選擇退兵,當中的意味耐人尋味。
據唐鈺所知,歷史上王安石主導的新政的確是以失敗告終,但卻堅持了七年,如今變法剛剛實行了兩年半,王安石便被打倒了?
他一倒無關緊要,自己一家老小還在他的庇佑之下,如今失了依仗,還不成了司馬光刀下的待宰羔羊?
“斥候統領方小四何在?”唐鈺的這句指令幾乎是用竭嘶底裡的口氣喊出來的,他的如此舉動令身邊的親衛著實吃了一驚,自唐鈺統領新軍以來,眾將士還是第一次見到元帥大人如此失態。
方小四此刻正在軍陣外圍警示,聽到傳令便火速趕回,唐鈺實在等不及他那一套軍禮,將一隻飼養的信鴿交在方小四手中:“即刻返回京城,有消息立即傳回,必要時讓唐鉦按原先預定的計劃撤退。”
在唐鈺的謀劃裡,武定縣渡口鎮作為自己將來的棲身之所,是自己最後的退路,只是這條退路還需要一段時間的經營,才能逐步完善,王安石的突然倒台令唐鈺有些措手不及,如今的當務之急是需要搞清楚京城中到底發生了何等大事,可以令皇帝放棄唾手可得的戰果,甚至將整個大宋子民陷入很有可能蔓延開來的戰火之中也在所不惜。
難道是想清洗所有王安石的勢力,清繳其黨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