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大廳裡的氛圍顯得安靜而恐怖,死死盯著王恩澈的那一對血瞳,雲采菱與白漁兒的呼吸都有些加重,所幸棉兒有些疲累,芙兒與紫月陪著早早睡下了,若是讓那孩子看到這一幕,非嚇得做噩夢不可。
李韻兒師徒也是平生第一次見到如此詭異的場面,身子不自覺的微微抖了抖,卻還是抑製住強烈的衝動沒有驚叫出聲,相比之下花翎語倒是顯得鎮定多了。
對於眾人的反應,王恩澈似乎早已司空見慣,甚至對於她們沒有起身逃走,她還有些心存感激。
“只因這一雙與生俱來的血瞳,我剛一出生,父王便要將她賜死,是母后拚著命在劊子手的屠刀之下將我奪回,也為此,母后失去了正宮王后的位置。”
“五歲那一年,父王聽信大臣讒言,說我是妖星轉世,如若繼續留在高麗,只怕會禍及國家,父王受不住母后的苦苦哀求,便以治病為名將我送來大宋。”
看到唐鈺的眼神稍變,王恩澈自嘲一笑,輕聲道:“唐公子才智無雙,自然不會相信隻憑我一個弱質女子能帶給大宋什麽災難,母后此舉,隻為令我苟延殘喘而已。”
唐鈺自然能聽出對方以為自己是在嘲笑高麗的別有用心,事實上也的確如此,雖說血瞳只是顯示了身體上的缺陷,並非什麽妖星,況且唐鈺對牛鬼蛇神一說本就不信,又怎會認為她能令大宋國破家亡,只是想到那高麗王以為自己的女兒是妖星,便送來大宋,是想著毀了大宋的國運?此等居心著實有些可惡。
“此後十年,我在大宋遍訪名醫,可惜無人知道我所患何症,又何談對症下藥?是以這十多年來,我早已不抱什麽希望,只求能夠尋一個遠離人世的地方平凡終老,於願足矣。”
聽完她不悲不喜的講述,在場之人無不悲從中來,都為這位高麗公主淒苦的身世感覺一陣心酸,而身為人母的白漁兒與雲采菱更是對那位高麗王后多了一份認同感,所謂母愛,不就是是可以為了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而無怨無悔麽?
略顯悲傷的氛圍中,唐鈺緩緩站起了身,提著油燈走到王恩澈的面前,在王恩澈的驚異莫名與他身後侍衛的大聲喝止中輕聲道了一句:“可否讓在下仔細看看?”
倒不是害怕唐鈺對自己不利,只是對他的舉動倍感狐疑。
以往的那些所謂名醫在見了她的血瞳之後,不是宛如見了鬼一般逃離,便是搖頭輕歎表示自己從未見過如此症狀,實在是愛莫能助。此刻的唐鈺卻說需要進一步仔細檢查,莫非他真的有什麽對策?
強忍住心頭冉冉升起的一絲希望,王恩澈極力控制著自己顫抖的身子,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後這才面向唐鈺抬起了頭:“公子請。”
“得罪。”唐鈺告了聲罪,一手舉著不太明亮的油燈,一手翻開了王恩澈的眼瞼,兩人四目相對,燈火太暗,唐鈺只能盡量傾斜著身子向王恩澈靠了過去,王恩澈感覺自己都能嗅到對方身上特有的味道,那味道淡雅如蘭,花之君子的氣息竟然令冷傲如冰的王恩澈感覺到一陣臉熱。
便在她無法忍受準備伸手將這個十多年來唯一距離自己如此近的男子推開時,唐鈺終於移開了油燈站直了身子。
“恕在下之言,姑娘還是沒病。”
“呵。”仿佛受到了極大的羞辱,王恩澈不怒反笑,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唐鈺居然還說自己沒病,難道自己的這一對血瞳是假的麽?
看到王恩澈面色不善,唐鈺立即解釋:“姑娘稍安勿躁,聽完在下的診斷,便可明白了。”
王恩澈冷然一笑:“好,我便聽聽你是如何解釋的。”
“孕育生命是一個偉大而艱辛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有無數的細節不受人力所控制,即便母親時刻小心翼翼,也無法避免有缺陷的新生兒降世。”
“你的意思是說,我這血瞳不是病,而是身體有缺陷?”
“不錯。”唐鈺點點頭,“導致在孕育時出現意外的情況又很多種,諸如父母的基因遺傳,或者在孕育過程中母體攝取食物不足導致胎兒營養不良等等,我們稱之為先天性身體機能缺陷。比如有的孩子出生時便缺少一根手指,或者天生耳聾眼瞎,而姑娘你……”
在眾人的屏息凝神之中,唐鈺給出了最後的結論:“你在第一次身體發育之時,由於某種原因,雙眼的淚腺與周圍的毛細血管相互連接,形成互通,這才導致了你在流淚時瞳孔泛紅,淚中帶血。”
雖然從未聽過唐鈺口中的什麽“遺傳基因”、“身體發育”等等一些詞匯,在場之人還是隱約聽懂了他的話。
花翎語率先出聲:“便也是說,恩澈的血瞳,是類似於出生之時便是有著身體缺陷的殘疾,除了殘損的部分與眾不同之外,其他與健康人無異?”
唐鈺點頭:“相對於其他缺胳膊斷腿或者耳聾眼瞎的先天性殘疾而言,王姑娘要幸運得多,至少在不流淚時,無人能夠察覺王姑娘的異樣。”
眾人聞言都朝著王恩澈望去,此時的她已經拭去了眼中的血淚,只是瞳孔中的血色還未完全退去,配上她那嬌嫩的容顏,卻有一種近乎妖豔的美。
似乎是抓到了最後一根稻草,陷入沉思中的王恩澈忽的清醒過來,一把便捉住了唐鈺的衣袖:“先生可有辦法治愈?”
她的語氣急促神色焦灼,惶恐中又帶了一絲希望,唐鈺實在不忍心傷她,只是自己真的是無能為力。
看著唐鈺搖頭,王恩澈的最後一絲力氣仿佛也被抽空,她緩緩地放了手,淒婉中夾雜著一份倔強,忽而淡然一笑:“罷了,也許是我天生命該如此。”
眾人也不知如何勸慰,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默默起身上了樓。
作為朋友的花翎語自然不能看著王恩澈獨自神傷,也站起了身告了聲罪,便急匆匆跟隨而去,剩下的眾人相視而坐,只有雲采菱默默撫了撫自己還未看出有什麽變化的肚子。
回到自己的房中,雲采菱拉住唐鈺的手,神色有些慌張,她初為人母,剛巧又處在唐鈺口中那什麽孕育生命的階段,方才的所見所聞又怎能不讓她思緒亂飛?
唐鈺拍拍雲采菱的酥背安撫她的情緒:“發生這種事的概率很低的,只要孩子的爹娘身體健康沒有癮疾,孩子都會是健康的,你看棉兒便知道了。”
聽了唐鈺的安慰,雲采菱依舊不放心:“棉兒只能證明夫君與漁兒的身體沒問題,不代表妾身也沒問題,若是我這肚裡的孩子出生時缺了什麽,又該如何?”
雲采菱越說,心中越是害怕,想到王恩澈的悲慘境遇,更是不能自已,將頭靠在了唐鈺的肩上輕輕啜泣起來。
唐鈺將雲采菱摟進了懷中:“放心,只要你聽我的,我便敢向你保證,我們的孩子必然是健康的。”
“我什麽都聽你的。”雲采菱仰起頭,信誓旦旦地望著唐鈺,“你說,我該如何做?”
“嗯……”唐鈺翻著眼睛想了想,“多吃多喝多睡覺,少想少動少憂愁。”
“多吃多喝多睡覺,少想少動少憂愁?”雲采菱輕聲重複了一句,仿佛是要將唐鈺的這兩句話印在骨子裡,忽而心念一動,便嬌嗔著揮起粉拳砸在唐鈺的胸口上:“你是讓我學豬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