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了唐鈺房間的門,對方正坐在圓桌後一臉笑意地看著自己,花翎語陰沉著臉抬腳跨進了房間,再反手將門關上,凝著眉頭坐在了唐鈺的對面。
“唐公子此舉到底是何意?”
“這便忍不住了?”唐鈺朝她她露出別有深意的一笑,“如此也好,你我之間本也不必如此拐彎抹角。”
花翎語佯裝否認:“妾身實在不懂公子的意思。”
唐鈺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我原本猜測姑娘是柴奕的人,只是後來便否決了,因為在金陵時你我的關系還未曾好到足以令你不顧危險向我示警的地步。”
“姑娘並非屬於柴奕集團,又與高麗公主是朋友,由此看來,姑娘的地位要比在下此前所猜測的高出了許多,至少是與這兩位對等的身份,至於你究竟出自哪一個政權,在下便猜不著了,大遼?西夏?吐蕃?還是大理?”
看著花翎語咬著嘴唇沉默不語,唐鈺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姑娘也不必承認,你我心知肚明便好。”似乎並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做過多的糾纏,唐鈺換了話題,“姑娘跟著高麗公主的真實意圖,是打算借著公主之名與高麗結盟吧。”
花翎語依舊保持緘默,她是來打探唐鈺的口風的,怎麽可能先將話被他套了去。
“只可惜,倭國的速度似乎比你們快多了。”
高麗公主回國,負責護送的卻是倭國武士,很顯然是兩國之間已然達成了同盟,否則高麗王即便再不喜自己這個女兒,也不會送羊入虎口,再如何說,王恩澈也是高麗國的長公主,有辱國體的事,高麗王還做不出來。
“你到底是什麽人?”花翎語第三次沉聲詢問。
“在下只是區區一介庶民而已,你們權貴之間的勾心鬥角我實在管不著。不過……”唐鈺頓了頓,眼中原本的那一抹柔和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狠厲,“若是有外族覬覦我腳下的這塊土地,那可不行。”
花翎語怔了一怔:“外族?在公子眼中,高麗與倭國是外族,西夏、大遼、吐蕃、大理都不是外族?”
這是什麽道理?
花翎語不懂,唐鈺也無法解釋,他來自千年之後,在他那個時代,這些所謂的外族便是構成屹立東方的泱泱大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今只是民族之間的內鬥,友誼賽而已,自己為何要插手?
同屬中華民族,為何非要你罵我是遼狗,我罵是宋豬?
雖然唐鈺在沉默,花翎語卻讀懂了他的意思,在心中一陣天人交戰之後,她終於選擇相信面前這個男子:“倭國與高麗的確已經結盟,此番倭國派人將高麗公主接回,便是要前往倭國完成聯姻。而我……我負責將公主安全地交給倭國藤原北家的二公子藤原信。”
“藤原家,倭國平安時代的實際掌權人麽,有意思。”
唐鈺低喃了一句,忽而正色道:“若是在下所料不錯,倭國必定會在這婚約上做文章,王恩澈此行危險。”
“何以見得?”
唐鈺微微一笑:“高麗國窮山惡水,倭國為何要與高麗結盟?是打算傳授他們從大唐學去的先進技術?在我的印象裡,倭國可沒有如此大方過。”
既然不是送溫暖,倭國非要向高麗靠攏,所求為何?自然是圖謀高麗的地勢。
倭國是遠洋之上的一個狹長島嶼,更因為地處環太平洋地震帶,國中自然災害頻發,實在不是什麽安居樂業之所。
在目睹過大唐的富庶之後,倭國對中土更是心馳神往,只是大唐國力昌盛,不是它一個小小的島國可以覬覦,而如今的中土,大唐帝國分崩離析,數個政權相互內鬥,自然是倭國有所圖謀的良機。
有了高麗作為跳板,再尋一個出兵大宋的借口,倭國的戰船便可以長驅直入,由海上進攻大宋,只需奪下幾個海邊城池,便可以此為基地慢慢蠶食,完成最終的遷徙大業。
而這個借口,便是一直生活在大宋境內的高麗公主。
“若是王恩澈死在了大宋境內,高麗與倭國會有如何的反應?”
唐鈺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讓花翎語吃了一驚,倭國要殺王恩澈?那此前自己碰上的那幾次針對王恩澈的暗殺,都是倭國人所為?
若是事情的發展果然如唐鈺的猜測,那麽整個局勢的變化將會是翻天覆地,大宋的沿海腹地會飽受戰火洗禮,其他的政權更會坐收漁人之利,中土狼煙四起,這便是自己想看到的?
想到了那個一發不可收拾的場面,花翎語的臉色有些煞白,便連手心也微微滲出了汗水。
“所以我才折了回來,為的便是不讓最壞的可能發生。”唐鈺目不轉睛地盯著花翎語,“想必你也不願意看到如此場面吧?若是王恩澈死在了大宋,你我便是歷史的罪人。”
唐鈺的話絕非危言聳聽,花翎語心中權衡利弊,越發肯定他的推斷,思量良久之後,花翎語選擇與唐鈺合作:“我們該如何做?”
對於之後的計劃,唐鈺似乎早有布置,他成竹在胸地朝花翎語微微一笑:“拖延時間,等我的部署就位,就算是藤原家傾盡全國之力,也休想犯我大宋一絲一毫。”
於是緊接著的幾日,花翎語帶著王恩澈逛遍了錢塘城的每一個角落,白日裡遊山玩水,夜間吟詩撫琴,花翎語不急著離開,王恩澈更是樂不思蜀,她原本便對那把自己當做妖怪的高麗沒有半分好感,此番父王更是離譜,居然直接傳下口諭,令她嫁給倭國的那個什麽藤原信。
聽說倭國人身材短小氣質粗鄙,看慣了風度翩翩的宋人的她又哪裡肯接受一個比自己還要矮小的夫君,若非王命不可違,只怕她早已逃得遠遠的了,如今能在錢塘城裡逗留盤庚,王恩澈自然是一萬個樂意。
那一幫倭國護衛似乎也不著急,王恩澈遲遲不願動身,他們也不催促,甚至因為唐鈺的時刻陪伴,他們對公主的安全似乎也不放於心上。
唐鈺當日派出的兩人中,卞昊早早趕到了金陵城,陳新遠接過唐鈺的親筆書信,隨即進入了後院,不過多時,一隻攜帶唐鈺口信的灰色信鴿撲騰著翅膀,朝著西南面的武定縣飛去。
三日後,一匹快馬奔馳著進入汴京城南門,在丞相府門前停下腳步時,駿馬口中的白沫翻滾身子搖搖欲墜,顯然是跑脫了力。
顧不上馬匹的死活,楚楓也不顧通傳便徑直跑進了府,王安石見到風塵仆仆的楚楓,正在詫異他為何擅自離開唐鈺獨自返回京城時,唐鈺的親筆信令他臉色大變。
“果然如唐鈺所說,高麗與倭國意圖對我大宋用兵?”
將信件反覆研讀了幾遍,王安石心中的激蕩還未停歇,若是果然如他唐鈺所說,大宋危矣,如果唐鈺信口雌黃,自己卻輕信了他,將兩浙路駐軍的調配軍權交給他,會不會又是另一場禍事的開端?
如今唐鈺的家眷都不在京城,他便連能夠要挾唐鈺的籌碼都沒有,叫他怎敢孤注一擲?要知道軍權可不是什麽民生可比,那可是動搖大宋根基的利器,若然唐鈺有所圖謀,隻憑著他手中的掌心雷,區區千人的軍隊便能助他橫掃八荒了吧。
“對了,少爺說此去明州,他未曾攜帶家眷,恐怕他的妻女此刻已在回京的路上。”
聽了楚楓的講述,王安石雙眼一亮,唐鈺此舉,絕對是在向他表明自己忠於大宋絕無二心,可笑他居然還對他有所懷疑。
王安石不由得老臉一紅,忽的朝身後管家說道:“拿官服來,老夫要即刻入宮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