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四只會些偷雞摸狗的手段,他爹給他送來的護衛中卻有幾個是有本事的,前後也只不過花了兩日時間,他們便帶回了一個舌頭。
這是一位負責在方家莊外圍巡查的中年男子,對於方家莊內部的勢力分布要遠遠比這幫十六七歲的少年知道得詳盡。
更為幸運的是,此人只是一個色厲膽薄的軟骨頭,唐鈺只是在他面前說了幾種刑訊逼供的手段,年紀要比他大上一輩的中年人便抖如篩糠面色灰白,險些尿了褲子。
“人體上有一條經脈叫做足少陰腎經,聽教醫術的老師說此經脈若受了暗傷,輕則失了男兒本色,重則會有性命之憂,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近女色?沒關系,我還聽說,人體手腕上有一處血管,若是破了便會血箭噴湧,如同只能打開不能閉合的開關一般,切開血管之後便會流血不止,直到流盡最後一滴鮮血而亡,你閣下要不要試試?”
“你……你想知道什麽?”
唐鈺滿意地點點頭,將手中的銀針與匕首盡數收好,拍拍手站起身子,身後一幫人便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方小四感覺有些口乾舌燥,猛地吞了一口口水:“唐兄,你剛才說的那些不是真的吧?”
唐鈺聳聳肩頭,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真是我師父說的,至於真相如何,我也不知。”
人都是怕死的,在生死面前其他的一切都無足輕重,令一個在刀頭上舔血的山賊如此迅速的屈服,並非唐鈺所說的話有多可怖,而是通過唐鈺看向他的眼神,漢子便能確定,自己若是稍顯拒絕,唐鈺便真能下手。
仔細查閱了漢子交代的口供,唐鈺對方家莊的大致情況總算有了一個初步了解。
族長方坤兄弟五人,方坤排行老四,大哥患病身故,二哥在一次兩撥山賊之間的交鋒中被斬斷一條腿,三哥與五弟分別管理著方家莊的農桑與練兵,基本只是個閑職。
婁氏一族中雖然老一輩只有婁長老一人,膝下的子侄卻是人才輩出,個個驍勇善戰,掌控著整個方家莊最為核心的權利:人員調動,便也就是軍權。
杜氏一族中雖無將才,卻架不住人丁興旺,包家是整個方家莊人口最為稠密的姓氏,他們將“團結便是力量”這一句真理闡述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
包長老八面玲瓏,善與人交際,這一支負責的是與外界聯系,方家莊散落於各處的探子斥候均是由包長老調遣。
最後一位蒲長老負責的便是後勤。
四大家族分工不同,又能緊密配合,在歃血為盟之時便立下重誓,絕不會見利忘義背叛族人,這樣一個有著凝聚力的組織絕非尋常的土雞瓦狗可比,他們的每一次行動,都會經過精密的部署,再加上超高的執行力,吞並附近毫無抵抗力的村落,打劫過往商旅簡直無往不利。
方家莊盜亦有道,本著隻劫財不要命的原則擄劫過往客商,都是提了貨物便走,商賈們撿回條命已是大幸,也不願多生事端去官府報案,只因衙門也是敷衍了事,隨意派些人手去出事地點搜個山裝裝樣子,根本起不到什麽效果。
而商人還需要在這條商道上走動,商人也不傻,知道此處的山賊不傷人,便多帶些商貨充作買路錢,你求財我求命,各取所需,久而久之,方家莊的打劫成了兵不血刃的收繳,有了打量軍餉,便有人來投奔,於是方家莊的勢力范圍便慢慢鋪開了。
只是漢子說的詳細,卻不會畫地形圖,唐鈺自然也不會將他那一份後世的地圖拿出來示人,不知道方家莊據點的具體位置,便無法前去抓捕用來交換方坤父子的籌碼,看來事情似乎有些難辦。
“既然證據確鑿,少爺何不提交給蘇大人,由他決斷。”說話的是楚楓,京城宰相府的侍從。
唐鈺擺擺手:“不行,我們最為主要的目的是救人,蘇大人無權調動駐軍,即便我們手上有證據,也需要層層上報,等到請來出兵虎符,只怕也是數月之後了。即便真的拿到了調令,兩浙路的駐軍也不一定能夠全力剿匪,方家莊的發展如此迅猛,地方駐軍卻睜一眼閉一眼,只怕軍方已有人被方家莊收買,我們前去請兵,只能是打草驚蛇。”
方小四也提出反對意見,他只是要救父救兄,出兵剿滅方家莊實在是下下之策,畢竟刀劍無眼,若是將那幫人逼急了將方氏一族斬殺殆盡,那豈非前功盡棄?
唐鈺緊盯著手中的口供皺眉沉思了良久,終於以朱砂筆勾出了兩個名字:“對我們而言,方家莊實在是一個龐然大物,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盡全力捉住兩名人質。”
他敲了敲自己所勾勒的姓名,一個是婁家長子婁明,此人每次擄劫均是身先士卒,也是一員猛將,在方家莊有極高的威望,另一個是包家子侄寧松,此人雖是包家外姓,卻深得舅父包長老的真傳,如今明面上負責采買,暗地裡或許也負責向地方官員行賄,他若被捉,受不住酷刑交代些東西出來,受牽連的官員為了自保而打算將功補過,只怕天王老子也保不住方家莊。
確定目標人物之後,剩下的事便交給了方小四。
仗著對方家莊的了解,很快便追查到婁明此刻的具體位置以及寧松出沒錢塘城的軌跡,一場精心設計的抓捕人質的行動悄然拉開了帷幕。
方家莊三十裡外一處據點中,首領婁明正與屬下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個報信的小兵帶著些許興奮奔進了營房:“大哥,外面有一支商隊經過。”
“哦?”婁明聞言大喜,也不知是城內生意難做商人們減少了運輸貨物的次數,還是商隊另辟蹊徑,避開了這條通往錢塘的必經之路,近來他們收取的買命財物越發稀少,若是再不開張,兄弟們的口糧都快湊不出了。
婁明放下手中的酒碗,大手一揮,數十個弟兄如狼似虎一般嗷嗷叫著拿起了大刀長矛便衝下了山坡,果然見到官道之上一排長長的車隊在數十個車夫的推動下正緩慢前行。
只是還未等婁明喊出方家莊的名號,對面那些車夫便大喊著“有山賊!”,盡數丟下了推車一哄而散,向著官道邊的密林裡飛奔而去,隻留下一群劫匪目瞪口呆。
看著那一排丟棄在官道之上堆滿貨物的推車,婁明心下狐疑:“不對勁啊,走慣了這一條道的商隊都知曉我們的規矩,怎麽會見我們便跑?”
身邊的屬下看著那一箱箱貨物,早已是雙眼泛紅,又哪裡能想到有什麽不對勁:“也許是新來的商戶不知道規矩,也沒有讓人押車,這才便宜了我們。”
此刻已有幾名山賊大著膽子走上前去撬開了箱子朝裡一看,頓時喜形於色:“大哥,好多布匹,還有不少糧食。”
聽說收獲頗豐,婁明也放下了心中的疑慮,只是推車實在太多,他們的人手不足,只能分批運送。
便在眾人七手八腳推著推車向據點進發之時,密林中細如發絲的白光一閃,一根短小的銀針刺在了婁明的脖子上,以為是蚊蟲叮咬的婁明隨即一掌拍過去,隻覺手掌一陣刺痛,抬眼一看,掌中戳著的竟是一支牛毛針。
婁明頓時幡然醒悟,卻也隻來得及大喊一聲:“有埋伏。”隨即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