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唐鈺以為的插曲,卻是王家姑娘的序章。
次日清晨的金陵城細雨淅瀝,卻依舊擋不住家眷們雨中逛金陵的雅興,至於誰留下準備晚膳的問題,在商量之後都同意通過抓鬮來決定,最終的結果是李韻兒中了頭彩,只能央央地看著他們各人撐一把油紙傘走出了巷口。
自己跟著他們來金陵,不就是想見識見識江南的風韻麽,這可倒好,留下做起了老媽子。
只是願賭便要服輸,李韻兒咬牙憤憤了幾句,也只能撐著傘去了早市買了些自己會做的食材回家清洗乾淨,為晚膳做好準備。
丫頭馨兒因為要陪著自家小姐不能出去閑逛,在看到李韻兒坐在廊前聽雨看書之後,便回房睡起了回籠覺。李韻兒泯一口泡好的香茶,翻一頁紙質有些泛黃的《警世通言》,倒也感覺有些怡然自得起來。
江南的韻味,果然是透入骨子裡的淡雅恬靜。
一陣琴聲幽幽響起,李韻兒直起身子聆聽了片刻,便已然聽出這是昨晚那位學琴的姑娘在練習,李韻兒搖搖頭,起身走過了回廊,撐起傘出了院子。
出了門沿著青石板路隻拐了一個彎,李韻兒便尋到了傳出琴聲的院子,這也是一處幽靜的二層小樓,前院的木門虛掩,李韻兒伸手推開,果然看見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女坐在回廊前的古琴旁,凝眉彈奏著一曲《雨霖鈴》,只是姑娘記下了樂譜,琴技卻是一般,撥弦的力道掌握得不夠熟練,兩手之間的配合也不算默契,該停時不停,該延時不延,難怪昨晚教她彈琴的婦人會如此大動肝火。
只是她彈得認真,李韻兒也不便打斷,邁著輕盈的步子進了院子行至少女身後,專心致志的撫琴少女竟沒有絲毫察覺。
“此處錯了。”
韻律轉換之時,少女還是出現了一處明顯錯誤,聽得入神的李韻兒隨即出口提醒。
“哎呀。”聽到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少女的身子不由得一顫,驚慌之中猛然回頭,見到身後站著一位女子,雖然相貌陌生,卻是慈眉善目,應該不是什麽歹人,這才伸手拍拍起伏不定的胸口,想來是被李韻兒嚇得不輕。
李韻兒看著面前這位年紀不過十多歲的少女,柳葉眉瑞鳳眼小瓊鼻瓜子臉,配上吹彈可破的賽雪肌膚以及右眼角邊一顆似有似無的淚痣,未及豆蔻年華便出落得如此明豔,難怪京城的那家瓊瑤閣費盡心思想要將她捧為頭牌,更不惜花費巨資將她送來金陵學藝,這要是再過上幾年,只怕那瓊瑤閣的門檻都會被京城的那些達官貴人富家公子文人墨客給踏平了吧。
“小姐的手法略顯生硬,在韻律轉換之時改撥為掃,聽來會顯得自然婉轉很多哦。”
“是嗎?”少女將信將疑地照著李韻兒的指點再彈了一次,果然好了很多,也是面露欣喜之色,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學藝不成,真的很可能成為賣身的娼妓,雖然嘴上倔強,但心裡卻是不可能接受的,她還需要結識手腕通天的京城權貴,為自己的父親平反昭雪,隻這一點,她便不能淪為男子發泄肉欲的工具。
午後,自秦淮河畔教琴歸來的婦人聽了少女的彈奏,對於她的手法有些狐疑,更多的卻是暗讚和欣慰,她的天分之高實在令人不可思議,只是跟在她身側不足一月,便足以媲美旁人三年之功,心中得意的是,他日少女若然成名,作為授業恩師的她自然也是水漲船高,與有榮焉了。
傍晚時分,唐鈺等人這才領著眾人回了院子,早已等在別院中的陳新遠一把將他拉上了車,對著剩下的幾位告了聲罪:“今日家祖宴請唐兄,未曾交代家眷一同前往,還請兩位嫂嫂勿怪。”
白漁兒與雲采菱這一日逛的腰酸腿疼,如今隻盼著用完晚膳早早躺下睡覺,聽聞不用自己出席,自然是樂得清閑,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載著唐鈺與陳新遠一路飛馳,徑直出了北門,過得半個多時辰,這才停在了莫愁湖明月樓外。
廳堂裡的引路小廝將兩人領進了三樓一處包間,此處是整個明月樓的最高處,包間內的陳飾古樸之中卻又不失奢華,西面一處圓形窗台,立於窗前,整個莫愁湖的景色盡收眼底,此刻天色放晴,一輪圓月鑽出雲層,將淡淡的月光灑滿了整個湖面,銀光點點,映著遠處的山峰,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明月樓,果然名副其實。
今日陳家宴請的果真只有唐鈺一人,這倒令他感覺有些意外,只是在與陳家家祖陳銘寒暄之後,唐鈺的心中便坦然起來。
自己的身份,在京城的所為,陳家家主了如指掌,如今擺出這樣一個姿態,陳家的意思便被直接擺上了明面。
既然陳家有意靠攏,唐鈺也不介意為王安石多聚集些力量,畢竟金陵也算是丞相大人的故土,實實在在的大後方,家鄉人民才應是一個政治集團最為核心的所在吧。
少卿,廳外的門被推開,一陣爽朗笑聲傳來:“早聽聞孫兒新遠談及公子,今日一見,果然器宇不凡。”
唐鈺隨即彎腰行禮:“陳爺爺謬讚,唐鈺愧不敢當,承蒙陳爺爺不棄,稱呼晚輩名諱即可,公子什麽的,晚輩實在愧不敢當。”
“好。”陳銘哈哈一笑,“那老夫便賣一次老,叫你一聲鈺兒了。”
今晚陳家單獨宴請唐鈺,出席的人寥寥無幾,作陪的也只有陳新遠的父親陳斌,幾人分賓主落座,隨意聊了幾句,陳銘這才審視了唐鈺一眼,笑道:“聽新遠說你有兩位妻室?”
聽聞此言,唐鈺心中咯噔一下,掃一眼身邊的陳新遠,對方倒是裝起了不知情,唐鈺也只能回答:“是。”
陳銘捋了捋胡須,又道:“老夫膝下有一孫女,便是新遠的堂妹,打算將她托付於你,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