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楓的突然到訪,令整個漁州城陷入了一陣慌亂。
元豐二年,正是年滿二十的唐家大小姐唐夜雪的出閣之年,原本所有商議妥當的事宜卻被王安石的死訊徹底打亂,依照祖宗規矩,家中但凡治喪,長子需守孝三年,期間不宜嫁娶,不宜為官,王桐的父親早已不在人世,二叔王旁已成為高麗駙馬,這守孝的職責自然要落在他這位長孫的肩上。
如同天下間所有的嶽父一般,當初的唐鈺愛女心切,生怕自己精心呵護的女兒有朝一日被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小子給叼走,如今也是愛女心切,眼見棉兒到了待嫁之時,那小子卻當眾悔婚,偏廳之上,他指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未來女婿便是一陣大罵:“你讓我說你小子什麽好?你在菱州書院任教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學術上倒是無可挑剔,怎麽這思想上還是如此固步自封?守孝什麽的,那是做給活人看的,你爺爺還真能體會到你的一片孝心?在他的墓前搭一個草棚住上三年,便真的算是與他朝夕相伴了?”
面對未來老丈人的訓斥,王桐不敢有半分無禮,雖然一言不發,但態度卻很是明確,婚期延後,回金陵治孝。
唐鈺一時無語,若非面前這下跪之人是自己看著長大,又是女兒的未來夫婿,他真的打算出手教訓一頓,打他一個冥頑不靈。
翁婿兩人在廳外對峙,白漁兒母女兩人在內堂也是錘頭歎氣,看著棉兒那非君不嫁的態度,白漁兒也只能選擇屈從:“要不,娘再去與你爹說說,讓他把婚期延後三年?”
不等棉兒作出反應,站在雲采菱身邊的唐月汐插口道:“大娘你可別去爹那找罵,他哪裡是害怕大姐再等上三年成親?他是在生氣大姐夫迂腐。”
雲采菱回頭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兒,輕聲斥道:“你個丫頭,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唐月汐一撅小嘴,心中滿是不平:“本來就是嘛,難道說實話也不行?”
見女兒強嘴,雲采菱伸手要打,花翎語勸道:“月汐說的不錯,夫君的確是想要改變以往那些根深蒂固的想法。”
守孝三年,便意味著什麽也不能做,不說王桐的各項研究如今正在出成果的關鍵時期,即便是一個尋常百姓,三年不勞作,只怕全家也得跟著受苦,隻為做給外人看,讓世人皆知子孫是如何銘記先人的。
意義何在?
念及此處,唐鈺便是一陣痛心疾首,他來了大宋二十年,也為這個國家帶來了諸多變化,但他卻始終無法轉變世人的想法。
眼見事態陷入了僵局,唐鈺終於做出了讓步:“我準你回金陵祭拜,但你必須將你爺爺的墳遷去菱州,倒時你不願成親也好,搭草棚住在墓前也罷,你手上的幾項研究若是減緩了進度,我唯你是問。”
聽唐鈺如此說,王桐的雙眼一亮,旋即又暗淡下去:“我爺爺既然已經入土為安,冒然遷墳只怕會打擾了先人安寧……”
唐鈺瞪了王桐一眼,見對方嚇得迅速低下頭去,這才輕聲歎道:“人死如燈滅,世上哪有什麽靈魂的存在,你在菱州書院待了十年,難道所做的學問都到了狗肚子裡去了?若是你實在不打算遷墳,那便在菱州為你爺爺立一處衣冠塚,小子,這可是我最後的讓步了。”
“那小侄能否見見棉兒?”
“見什麽見?”見往王桐如此決絕,唐鈺心裡的怒火便直如山崩地裂一般猛烈,“你既無心娶她,那便把棉兒的八字還來,我也不算悔婚。”
聽唐鈺此言,王桐呆若木雞,他何時說過不娶棉兒了,只不過家中治喪,又哪有子孫婚配的道理?
唐鈺本意只是想刺激一下王桐,或許看在與自家女兒的情投意合上態度有所松弛,卻不想這句話一出,直接驚出了在內堂偷聽的大女兒。
棉兒不顧娘親的阻攔,直接跪倒在唐鈺面前,雙眼與父親對視沒有半分退讓:“爹,女兒非王桐不嫁,只要他肯娶我,縱然再等上三年又如何?”
王桐看一眼身邊那如花一般美麗的女子,心中更是感激,若是此刻沒有外人在場,他必定將唐夜雪攬入懷中好好溫存一番。
看看情比金堅的兩人,再看看一旁朝自己猛打眼色的妻子白漁兒,唐鈺也只能仰天苦笑:“女生外向,果然是至理名言啊。”
自家女兒鐵了心要嫁,即便熬成了老姑娘也無怨無悔,他還能說什麽?更何況二十三歲成親對於後世的唐鈺而言才算是最為正常不過的年齡,他還能再養自家女兒三年,何樂而不為呢?
見唐鈺態度緩和,一旁的紫月立即出來轉移話題:“姑爺,城外有客到。”說話之時,她將手放在身後,朝著王桐與棉兒悄悄揮了揮,棉兒嘻嘻一笑,對紫月輕聲說道:“多謝嬸娘。”立即站起身扶著雙膝已然跪麻的王桐出了偏廳。
後院之內,王桐一臉愧疚之色,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難道是要責怪自家爺爺去世的不是時候?
“棉兒,我……”
棉兒俏臉一紅,卻還是給了王桐一個白眼:“你的正事要緊,需得早些準備前往金陵,我還未過門,可沒有資格與你一同前去,你路上小心。”
見棉兒那乖巧懂事的模樣,王桐心中一蕩,正要說些木訥情話,冷不丁右手手腕忽的被人捉住猛地向後一擰,疼得王桐冷汗直流。
“怎麽?還在我家裡便打算欺負我姐?真當我唐家沒人了?”
“唐辰!信不信我去告訴二娘!”
“大姐,我可是在幫你,你怎麽狗咬呂洞賓啊?”
“呸!你才是狗,誰要你幫了?”
唐辰下手沒輕沒重,卻也不會真傷了這位未來姐夫,雖然父親表面上不說,暗地裡卻是對王桐相當看重,自己這不學無術的,在父親心中的地位還真不及面前這位姐夫,見唐夜雪撲了過來,慌忙放手大喊:“大姐為親夫謀殺小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