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寧微微一怔,這就抬腳將那奴才踢朝一邊,抬頭看去,就見王世興急匆匆大步進來,滿臉焦急,額頭上盡是汗水,一張臉漲得通紅。
從小到大,王世寧就沒見過三弟露出過這麽急切的樣子,在他的印象裡,自家三弟生下來就是個笑面虎,永遠是一副天塌不驚的淡定模樣,別說是尋常小事,就是自家老爹死了,王世寧都懷疑三弟不會皺一皺眉頭,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真出了大事。
還沒等他開口,王世興就兩步衝到他面前,先照著礙事的奴才狠狠一腳,隨即一把抓住他二哥的衣襟,急道:“你是不是派人去劫新豐候的茶葉了?嗯?快說!”
原以為是出了什麽大事,王世寧這才放下心來,當即一把推開二弟,冷聲道:“沒大沒小,目無尊長,我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區區一個新豐候,劫他是看得起他,如今秦瓊已死,朝中還有誰——”
啪!
一記耳光打得王世寧有些發蒙,才聽三弟扯著嗓子吼道:“我問你是不是劫他了!”
強忍著怒火,王世寧這才直接道:“不錯!我是派人劫他了,怎麽了?這不是咱倆說好的計策,要殺一殺他的威風麽?”
王世興一聽這話,就覺得天旋地轉,勉強扶住了桌案,才沒有昏死過去,一時咬牙道:“殺一殺他的威風不假,只怕你殺錯人了!”
這才叫王世寧心中大駭,連忙扶住三弟,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把話給我說清楚!難不成那小子還敢反抗,遣人去報官了麽?”
王世興抬頭看著自家二哥,隻覺得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麽蠢過,一時暗歎不知他中了什麽邪,竟然到這個時候還回不過神來,才低聲道:“我剛剛收到消息,說是新豐候募集了一批兵丁,將江南一帶攪得天翻地覆,連巨鯨幫都在他面前退縮……二哥,你糊塗啦,咱家那些奴才,哪能跟巨鯨幫比啊!”
這會兒王世興急火攻心,說話毫無邏輯,可他倆兄弟一場,王世寧還是瞬間理解了他的意思,才覺得腦海裡像是響起一個炸雷,把所有的念頭都炸到了十萬八千裡外,整個人腦海空空,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王家雖是幾百年積累下來的世家豪族,可始終不是世代相傳的武林門派,要說財力人力,他們所向披靡,可要比武功拳腳,整個王氏上下也沒有多少高手。遣派去劫殺紀顏茶隊的那些歹徒,不過是學了些武功的皮毛,比一般人強,可也強不了多少,對付尋常人還可以,對付朝廷的府兵就萬萬不能。
這原本不是王世寧考慮疏忽,而是天底下的高手本來難找,他手下真正能稱得上高人的,只有家族指派來保護他性命的安叔,其余一眾嘍囉,都是蝦兵蟹將,也沒有那麽多武林高人願意賣身為奴,放著大好的日子不過,來陪他胡作非為。
世家公子尚且找不到多少高人,紀顏一個毫無根底的小子自然也不可能,故而靠著一批蝦兵蟹將,王世寧也能順利劫殺他的茶隊。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有了前一次成功的經驗,他就再沒有什麽顧慮,卻沒想到紀顏得了魏征和尉遲敬德的幫助,真能招募出一批練過功夫的府兵。
軍中精銳有多厲害,王世寧多少聽說過一些,就曉得自己那些家奴絕不是對方的對手,一時間隻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自己挖成的大坑,好半天才稍稍回過神來,大聲吼道:“快取鷹隼來!將那些人悉數召回,不許他們動手!”
王世興面如死灰,抬頭瞧他一眼,道:“二哥,太晚了……算算時辰,只怕他們已經動過手了……”
兄弟倆面面相覷,雙雙癱坐在地,這會兒再說什麽也沒有意義,在想什麽也沒有結果,著實需要些許時間來平複心情,就真不知道該要怎麽辦才好。
原本以為紀顏只是個運氣好的暴發戶,面對世家豪族應該沒有什麽力量抵抗才對,遣派出練過點武功的家奴去劫殺他的商隊,已經算是殺雞用上了宰牛刀,卻不料他竟有這麽大的能量,能將朝廷的府兵都收入麾下,才導致王世寧抬著一把宰牛刀,突然發現對面站著一隻老虎。
“三弟,這下該如何是好?”
王世寧灰敗著臉,腦子已經動不起來,隻愣愣問了一句,就聽王世興道:“如今木已成舟,早說什麽也是晚了,這事兒辦成了一切都好,可瞧如今這樣子,怕是辦不成了。咱們在太原府還有些手段,若能將此事壓在太原,或許還有轉機。若是壓不住……”
若是壓不住,王氏就有一場大禍在眼前,不說傷筋動骨,至少是保不住他們兄弟兩人,連帶著他們的父親都要被族中長輩斥責,搞不好會因此丟了族長的位置。老話說“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兩兄弟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對於世家豪族來說,維持自身的存在最為重要,管他天塌地陷,管他改朝換代,只要家族不倒,就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現如今李唐江山穩固,貞觀盛世已現,就是世家豪族,面對朝廷的力量,也要退讓三分,輕易不會選擇撕破臉皮。
王世寧派人劫殺紀顏的商隊,事情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人世間很多事情不是不能做,而是不能擺在明面上來,像是劫殺商隊這種事情,悄悄做了也就無甚大礙,一旦戳破就是觸犯了王法,真鬧到無可挽回的時候,王氏是不會選擇跟王法對著乾的。
好在這會兒王世興還算冷靜,稍稍緩過一口氣來也就做出了決斷,才道:“二哥,眼下這事兒咱倆是吃不住了,還得盡早稟報父親知道才好。你那些人只怕是凶多吉少,有都是些沒有骨頭的玩意兒,要真落在府兵手裡,只怕不等挨打就把你我都招出來了。”
王世寧兩眼發直,自然知道自己那些家奴是什麽德行,明知三弟所言有理,卻一時挪不動腳步,只要一想到自家親爹的厲害,就叫他渾身發抖,後心汗濕,別說是去坦誠罪行,就是去請安都要加著小心,只怕這事兒真跟父親說了,他倆不死也得扒一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