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夫人小姐們時常聚會,在一起說笑玩鬧,一方面是消遣時間,一方面這也是正式的社交活動,主持這種聚會的大多是地位尊崇的夫人,或者皇室開府的公主,不同的聚會自有其不同的等級,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受邀參加。
如今的長安城中,除去高祖幼女,李世民親妹妹常樂公主的聚會外,就以秦瓊發妻,胡國夫人的聚會級別最高,參與的夫人們至少都有四品以上的敕封,每一個都有不俗的背景。別瞧一群女人湊在一起不過是喝茶說話,可多少人削尖了腦袋,也討不到胡國夫人一碗茶喝。
常樂公主幾次邀請長襄參加她的聚會,長襄都以自己身份不妥為由謝絕婉拒。其實明眼人都知道,姑媽疼惜侄女天經地義,哪怕長襄已經沒有公主的頭銜,也足夠列席。原本是她體貼溫馴,知道紀顏與秦瓊師徒情深,願意替紀顏陪伴胡國夫人,代他盡孝罷了。
此事胡國夫人心知肚明,對長襄就愈發疼愛,真是把她和翠娘當成了親女兒一樣,府裡有點什麽好的都要叫她們來先瞧。今天崔夫人當面衝撞長襄,胡國夫人心中就著實氣惱非常,只是礙於身份不得發作,卻也將崔夫人名為護送,實為驅逐的趕回了家,給了她一個莫大的教訓。
始終夫人小姐們都有自己的圈子,崔夫人遭到胡國夫人厭棄之後,今後就再沒人願跟她往來。女人之間的排擠比男人厲害得多,鬧這一出崔夫人幾乎在京城圈子裡再無立足之地,這不僅是剝奪了她參與宴會的權力,更是將她排擠在整個圈子之外,不單是她,連崔尚書在朝中都會受到牽連。
畢竟夫人小姐們一回家,自然要將此事說給相公老爺們知道,眾人心中自然就有了分寸,跟崔尚書相處起來就會多加著小心,說不得為著討好胡國夫人,會有不少人直接不再與他往來。
秦瓊雖然不在了,留下的影響卻不是一個禮部尚書所能比擬,只要胡國夫人一句話,朝中半數的老臣都會明裡暗裡給她幫忙,其中就包括了最難招惹,誰也得罪不起的尉遲敬德。這大老粗對大嫂可是崇敬有加,絕不會眼睜睜瞧著孤兒寡母受了欺負的。
胡國夫人這一手給長襄出了氣,紀顏心中也說著實感激非常,就知道她平日裡從不與人為難,今天這般已經是開了先例,才感激道:“老夫人如此憐惜長襄,就是長襄的福氣,我代長襄謝過夫人,還要叫她登門賠禮謝罪!”
胡國夫人笑呵呵的,似乎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才道:“你這小子就是嘴硬,人前說得厲害,人後心疼得緊。你這會兒跟我客氣,心中只怕還遺憾黑夫人不在當場,才叫長襄吃虧!老太婆不要她賠罪,不過她多來走走,我倒是很高興!”
聽她這麽說,紀顏就曉得胡國夫人也是惱怒,她口中的“黑夫人”是尉遲敬德的平妻,端的嫉惡如仇,又有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尋常男人都不是她的對手。要是這位黑夫人在場,只怕崔夫人就不是站著走出國公府,還要給胡國夫人平添一場麻煩。
尷尬笑笑,紀顏也就輕聲道:“小子哪敢動這等腦筋,老夫人為長襄出頭,我便感激非常。黑夫人這些年與尉遲伯伯服丹,我都甚少瞧見她的真容,就實在不敢驚擾,不敢給老夫人添憂。”
胡國夫人溫和笑笑,歎道:“世人把黑夫人說得羅刹一般,連你也這麽編排她!這些年她服丹足不出戶,早些年我與她卻是情同姐妹一般。聽說你家翠娘有個姐姐,性子與黑夫人一般無二,下次叫翠娘把她也帶上,才要叫我府中多熱鬧熱鬧。”
其實紀顏跟黑夫人並不太熟,有限的了解都是聽旁人說起,尉遲敬德也是個大老粗,一向不愛談論妻眷之事。故而隻一聽她的性子與芷然一般,紀顏就嚇得渾身一個哆嗦,心想芷然靠腦子就那麽厲害,一個會武功的芷然該有何等恐怖?
玩笑歸玩笑,紀顏對黑夫人還是十分敬重,只是胡國夫人這要求叫他為難,一時撓頭道:“我代小姨多謝老夫人的好意,只是小姨她……不瞞老夫人說,我家小姨因著早些年的劫難,容貌與常人有些不同,她自己也不愛參與聚會,只怕要叫老夫人失望了……”
胡國夫人喝了口茶,搖頭道:“容貌有什麽要緊,誰還能笑話她不成?你隻管叫她來,就說是我的話,有我老太婆在那兒,斷不會叫她受了委屈!這姑娘的事兒我也聽說過,早就心疼她,借著今天這事兒,才有話頭開口。若是今日她在,長襄許就不會受那麽大的委屈了。”
那是……要是小姨在,吃虧的就說不準是誰了……紀顏暗暗腹誹,嘴上連連答應,也考慮著芷然一個人待著苦悶,倒不如叫她多跟夫人小姐們往來,這才是一個縣君應該享受的生活,哪能成天跟鏢局那群糙漢子生氣?
胡國夫人喝了半碗茶,這就起身要走,紀顏苦苦挽留,只聽她道:“老太婆要回府收拾殘局,你也好生寬慰長襄才是。這幾天城裡朝中都不太平,你也不能一味在家中避事,多去朝堂上聽聽,漲漲見識也好!”
老夫人耳提面命,紀顏便乖乖尊崇,畢恭畢敬送了她出去,扶著她上了牛車才算禮數周全。
不過不得不說,胡國夫人始終是秦瓊的發妻,親眼見證了貞觀一朝的老人,哪怕是個女流之輩,對朝政也洞若觀火,房玄齡那老狐狸的手段,也沒能瞞過她的法眼,才叫她暗暗提點紀顏,免得紀顏吃虧。
回到府中,將胡國夫人的話一一說給長襄知道,長襄頓時又垂下淚來,歎道:“隻為我一個人,叫老夫人破了規矩,我便無地自容……原本是我無禮,怎能再叫老夫人為我操心?”
紀顏知道她賢惠,隻得好言相勸,好容易勸住了長襄,日頭都隱沒在城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