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這會停了,地上積了一層不薄的雪花。
夜晚也已經降臨,坊間除了各家各戶門前掛著鮮豔的紅燈籠,隨風搖曳,照出溫暖的光芒,其他地方已經陷入了黑暗。
明晚就是除夕了,武侯也恰當的藏在了黑暗中,不管是什麽人,都是要過年的。除夕夜陛下下過令,是取消宵禁的,但是前後幾天並不是,武侯也是明白事理的,這幾天不用管的太嚴,所以很多人都在自己門口燃放爆竹,那些藏在黑暗中偷偷喝一口綠蟻酒暖暖身子的武侯,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也懶得上前過問。
李承乾的殘腿踩在雪地上,隻留下淡淡的一個腳印,另外一隻腳的腳印則很深,他走近了一點,站在一邊,冷眼觀看。
這爆竹他從小看到大,就算改良過,無非是聲音更響,煙霧更大罷了,能改良出什麽花樣來?
李承乾毫無期待冷哼一聲,就看那青衫書生打開手裡的火折子,點燃了引線。
本來翠娘夏洛一眾人都做好了堵住耳朵的準備,但是奇怪的是,這引線燃燒下去,並沒有尋常那種爆竹“砰”的一聲響聲,而是從竹筒中間那個孔裡居然噴出火花來!
一開始火花還很小,但很快火花就像是一個水流一樣從小孔裡噴發而出!
在剛剛入夜的環境裡,就像是一束燃燒的火樹銀花,而且是黃色的花,瞬間照亮了周圍所有的人!
亮片不斷的衝出,就像是一小眼黃色的噴泉,然後落在地上變成了灰燼,雖然只有短短的十幾秒鍾,但是這種爆竹以前根本沒有見過啊!
絢爛,耀眼,奪目,讓人覺得外面的寒冷都不足為懼,陷入了那瞬間的黃色花火的溫暖之中。
翠娘,崔護,夏洛,馬東沒,阿吉都驚訝的長大了嘴巴,看著已經熄滅的那顆爆竹。
就連不遠處的李承乾也看到了這一幕,也怔住了,這是什麽爆竹,那一瞬間耀眼的光芒,是黃色的光芒,賞心悅目,以前根本沒有見過啊!
周圍的鄰居看到紀相公放得新奇的火花爆竹,都紛紛圍了過來,給紀顏鼓掌,還有好事者過來問紀顏:“紀相公,敢問這是什麽爆竹?在哪裡才能買到?”
所有人都羨慕的緊,確實相比之下,自己買的那種只會響一聲的爆竹,實在是拿不出手來點放了。
紀顏笑道:“這是我新做的爆竹,我給他起了個新名字叫做煙火,別處買不到的,過年了,我隻做了幾個自己玩玩。”
周圍的鄰居一聽是紀鄉貢自己做的,別處買不到,都有點失望,但也羨慕的緊。
這幾年大唐太平了,家家戶戶的日子比早年間都有了長進,過年也是比著過,有些人吃飽了飯,非還要用豬皮羊油在嘴皮子上抹一抹,才能出門去串坊門呢,這樣子才能顯得出自家的飯油水大的很。
這爆竹也是同樣的理,誰家買的個頭大,誰家的放的響亮,非得較個高低不可,贏了的人後面這一年間仿佛臉上都有了光。
但是看到地上還有另個,其他的人都眼饞,想著買不到,多見識見識也是好的,翠娘等人也回過神來了,紛紛歡欣鼓舞,鼓掌催促著紀顏再放另外兩個。
紀顏嘿嘿一笑,心說哥可是穿越者啊,能和你們放一樣的爆竹嗎?
然後點了下一顆爆竹,果然和之前一樣,都像是噴薄而出的火樹銀花,但是又有不同。
之前那一束是黃色的,這一束分明是綠色的,眾人的眼睛裡仿佛都倒映著那一束火樹,感歎看了這煙花之前活的半輩子怎麽就沒有眼福?旁邊一個老漢雙手捅在袖子裡,眯著眼睛感慨道:“額這個瓜老漢,活的一隻腳都快埋進了土裡咧,才看到這麽美的爆竹,哪怕明天死了也值得咧。”
旁邊的人紛紛笑話他,說他肯定還能有幾十年好活。
紀顏也不在賣關子了,又放了一束紅色的,眾人連連驚歎,心說這一個爆竹也能放出這麽多花樣來?雖然兩個爆竹加在一起也不過短短幾十秒鍾,但是所有人都感覺看到了一個新世界一樣,有的人甚至來問紀顏究竟是怎麽做的。
紀顏嘿嘿一笑,他沒那麽大方,這方法怎麽可能告訴別人?
見紀顏不說,最後一個新式爆竹,不對,叫煙火,也沒有了,坊間的鄉親這才依依不舍的和紀顏互道了新年祝福紛紛歸家了。
翠娘跑過來:“相公你好厲害啊!這煙火好美!以後還能做給我看嗎?”
“只要有材料,空閑的時候都可以做給你看。”紀顏笑著摸了摸翠娘的頭髮,這東西也不難,無非就是加入了各類金屬粉末和碳粒,比如那醃鹹菜的鹽缸上析出的白色晶體,就是硝酸鉀,硝酸鉀燃燒就會放出第一個煙火的黃光,同理,第二個放入了氧化銅釋放出綠色的火光和煙霧,第三個放出了氧化鐵粉,散發出紅色的火光。
翠娘俏臉一紅,想要撲進自家相公的懷裡,但是周圍那麽多人看著她又實在不好意思。
夏洛和馬東沒也高興的跑了過來,還在意猶未盡的檢查地上的爆竹,興許沒放完也說不定。
阿吉跑過來,激動的嘴裡地裡咕嚕的說著波斯語,雖然聽不懂,但是大家都能看出來她是最興奮的,要不是翠娘攔著,她本想給紀先生一個大大的擁抱再來一個親密的臉頰親吻。
崔護沒想到紀顏還會這門功課,心裡琢磨以前太學可沒有交過,不過紀顏說過他以前有個老師,說不定是那個老師教他的也說不定,紀顏的老師不知道是什麽人,不但教得紀顏詩詞一絕,象戲精湛,還會寫那種新鮮的章回體小說,現在又做出了這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煙火。
怕不是神仙?
想到這裡,崔護看了一眼被眾人圍在一起的紀顏,打了個哆嗦,難不成紀兄每每都能逢凶化吉,怕也不是神仙?
但是想起紀顏也要吃喝拉撒,尤其是及其厭惡廁所裡的廁籌,說到底也是個人啊,崔護又哈哈大笑,準備招呼幾人回屋喝酒,在外面太冷了,幾人嬉嬉笑笑魚貫而入,紀顏走在最後。
就在這時,一直在不遠處的李承乾披著狐裘從黑暗中走了過來,走到紀顏面前不動了,本來他今天來都想好了怎麽給紀顏許以高官厚祿拿回名冊,但是偏偏現在在這種環境下又不知道怎麽張口好。
紀顏也注意到了這個右腳好像有點不方便的人,就看著他不說話,有點奇怪的問道:“你是要吃飯嗎?我們這裡休市了。”
李承乾搖了搖頭。
紀顏又好奇道:“莫不是家裡遭了難?我看你的腿腳也不方便,我這裡還有點銅錢,你可以去平康坊找個落腳的地方,平康坊有很多客棧到了宵禁之後也是經營的。”
紀顏雖然沒有去過平康坊,從崔護手裡得知平康坊有很多紅樓妓館,也有很多酒樓客棧,全部都是通宵營業,宵禁在那裡不管用,幾乎是夜夜燈紅酒綠歌舞升平,當然前提是你得有錢,要不然就會被紅樓妓館的龜公扒光了衣服,抬著四肢,羞恥的露出那活,從大門裡給扔出來。
紀顏還真的從腰間摸出十幾個銅幣來,有點尷尬而且肉疼的捂著眼睛說道:“你拿著吧,快點,這是我全部家當了,多了就沒有了,應該能讓你湊合一晚,明天天亮了再想辦法。你不拿著,我就收回了,我的心此時此刻真的很疼。”
“……”李承乾額頭上的青筋直爆,心說這特麽把老子這個堂堂太子當成要飯的了?
李承乾當場就想發作,甚至想亮明自己的太子身份,讓這個窮酸鄉貢給他跪下,他再好好的發一通脾氣,甚至給他一個大不敬的罪名直接把他下了大理寺監牢!
但是李承乾明明很生氣,卻沒有這樣做出來,他想了一會:“其實我就是個路過的,我就想問問,你剛才放得那種新奇的爆竹我看見了……”
原來不是乞丐啊!
紀顏松了一口氣,飛快的把拿出來的銅幣塞回腰間,哈哈大笑:“哦,原來是這樣啊,誤會了誤會了,不用給錢就都好說。”
“……”李承乾一頭黑線,雖說早就派人調查過紀顏,候將軍也說過此人視財如命,沒想到特麽居然這麽摳的啊!
李承乾一臉尷尬的繼續說道:“其實我就想問問,這種爆竹你能做嗎?我母……母親病重了,從來沒有看過這麽好看的爆竹,我想讓她在有生之年看看,您能滿足我這個心願嗎?”
李承乾下意識本想說母后,可是一個普通人怎麽可能會喊這個稱呼,連忙改了口。
本來今天來是想和紀顏談條件,拿回名冊,但是偏偏看到那種煙火之後,煙火雖美,但是只有短短一瞬,和歷史長河相比,人的生命又何嘗不是呢?
李承乾突然想起自己的母親,病重長孫皇后,他想讓自己母親看看,好讓她也有同樣的歡喜,也希望她的病能因為這個特殊的爆竹能好起來,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沒想到自己面前這個有腿疾的人,還是個有孝心的人,紀顏想了想說道:“可以是可以,但是……”
李承乾有點心急:“你要多少錢,你說!我有的是錢!”
如果是普通人說這句話,恐怕還會被人笑話,但是李承乾是誰?是未來天下的主人,除了現在的皇帝李二,恐怕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有錢的人了。
但是這次紀顏搖了搖頭,卻沒有像以前一樣談錢,苦笑道:“不是錢的事。”
“那是什麽?”不是說這個討厭的家夥最喜歡錢了嗎?怎麽突然又不談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