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王家公子,活了二十多年,哪一天不是錦衣玉食,哪一次不是凱旋而歸,這麽多年橫行太原一帶,哪裡遇見過紀顏這種狠人,一時間就有些不知所措,手腳都忍不住微微顫抖。
其實天下能人異士眾多,民間也有不少高手,有道是“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他倆能在太原橫行霸道不翻車,全是仰仗著長輩庇護和太原王氏的名聲,普通人爭不過他們,真正的高人喲不屑於與他們計較,才叫他們形成了二十年根深蒂固的錯覺,以為自己真能隻手遮天。
對於紀顏來說,太原王氏的確是他的心頭大患,若有可能,他也願意助李世民一臂之力,將這些世家豪族徹底鏟除,不說將對方置於死地,至少要保證他們再沒有興風作浪的能力。
任何威脅到翠娘,有可能對她造成困擾的力量,都是紀顏的眼中釘,肉中刺,都是攔在他小倆口幸福生活中的攔路虎。
今天他親眼瞧見王家子弟這般狂妄放肆,心裡就愈發瞧不起他們,也不知道幾百年的世家豪族,怎麽會培養出這樣不知進退,肆意張揚的玩意兒來。照他看來,這兩個紈絝子弟還不如一般的地痞流氓,至少流氓還知道欺軟怕硬,就不會像他倆這樣頭鐵。
事實上,紀顏的判斷完全正確,眼前這兩人雖是王氏嫡系出身,卻是嫡系子弟中最不成器的兩個,屬於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幹什麽都不行,吃什麽都沒夠那種,別說是紀顏,就是王氏族中長輩,也十分討厭他倆,早已將他倆放棄,根本沒放在眼裡。
之前在秦瓊府中,王世寧表現出對聽雨閣的興趣,就叫這兩個蠢貨動了歪心,打算搶先一步,靠著些無賴手段,逼得聽雨閣無法經營下去,從而搶佔紀顏把持的茶葉生意,好在兄長和叔父面前露臉,挽回自己已經岌岌可危的地位。
然而廢物就是廢物,飯桶始終是飯桶,憑他倆的智慧,哪裡能知道紀顏的厲害,這一來就碰了釘子,威風沒有抖成,反被紀顏狠狠教訓了一通,丟了臉面,還不自知。
瞧著紀顏冷若冰霜的面孔,兩人的心裡隻覺得恐懼和憤怒,既恨他無視自己的尊貴身份,膽敢動手傷人,又怕他一怒之下,凶性大發,對自己痛下狠手。
“還不快滾,杵在這裡等死麽!”
紀顏冷哼一聲,就嚇得兩人一個哆嗦,才聽年紀稍大點那個色厲內荏,低聲道:“新豐候,你厲害!我王氏不會放過你的!”
話音未落,就有一道人影忽地閃過,抬手舉過頭頂,啪一聲重重打在他臉上,下手之狠,比之紀顏還要更甚三分,一巴掌打得他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倒在地。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紀顏都沒有反應過來,等他凝神看去,才瞧見一名普通身材,普通相貌,穿著普通布衣的老者不知何時出現,正是他一耳光打翻了那位口出狂言的公子。
方才這老者從哪兒出來,如何出手,怎麽打了那公子哥一耳光,紀顏完全沒有看見,就知道他武功極高,遠超自己。
那公子哥挨了打,正要發作,一抬頭瞧見老者,卻嚇得臉色瞬間蒼白,眼神中也露出畏懼,一時低聲道:“安叔,你……”
那老者一招得手,就靜靜站在原地,不顯山,不漏水,就像個普通老頭一般,甚至有些佝僂,微微咳了兩聲,道:“兩位公子,世寧少爺請你們回府歇息,如無要事,最好別出門了。”
一聽見王世寧的名字,兩人都是齊齊低下了頭去,也不敢多說什麽,這就互相攙扶著踉蹌下樓,竟是多一句話都不敢說,與之前囂張跋扈的模樣形成鮮明的對比,叫紀顏瞧著心中一顫,暗道:“好家夥,那‘世寧少爺’是何等人物,能將這對蠢貨鎮住!王氏還有這等人物?”
要知道,想要鎮住那種不知輕重,不懂進退的愣頭青,可不是單純苦口婆心或大棒教育就能實現的,王世寧能憑著一個名頭就嚇退兩人,手段自然很不簡單。
正想著,紀顏就瞧見那老者緩緩轉過身來,臉上表情恭敬,禮數一絲不苟,拱手道:“老奴拜見新豐候,我家少爺請侯爺雅間一敘。今日聽雨閣一切損失,都由我家少爺承擔。”
說著話,他又看向紀顏身後的幾位書生,歎道:“今日連累諸位,受了驚擾,還請諸位海涵,我家少爺一定給大家一個交代。”
紀顏見這老者恭謹有禮,心中便是一個激靈,暗想那王世寧有這樣的奴仆,本人又該是何等厲害角色?若他像之前那兩個廢物一樣,紀顏有十成把握能輕松對付他;可如今還沒見到他本人,紀顏就已經提起了十二分警惕,不敢有絲毫松懈。
從來會咬人的狗不叫,越是低調內斂的,才越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雖然不知道對方作何打算,是敵是友,紀顏卻對那王世寧沒有絲毫好感,就只看他之前作壁上觀,眼睜睜瞧著同族兄弟闖禍,直到紀顏出手,教訓了那兩人,他才肯出頭平事,就知道他也不是那麽好心。
點點頭,紀顏這就順著那老者的眼光,看向一旁門扉緊閉的雅室,深吸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追究今日之事。王家公子大駕光臨,我是該盡地主之誼。請帶路。”
那老者緩緩轉身,蹣跚腳步領著紀顏走進雅間,要不是見過他之前出手,紀顏簡直要把他當成普通老家奴來看待,便是此人深藏不露,城府之深,不是他所能比擬。
一進門,就見一名清瘦公子端坐主位之上,端著一碗茶細細品嘗,神情平靜,姿態優雅,雖然長相與之前那兩個蠢貨有三分相似,風度和人品卻不可同日而語,如果一定要比,甚至連紀顏都不能與之媲美,才叫人在他面前自慚形穢,豪族的底蘊與涵養在他的身上表露無遺。
“新豐候來了,請坐。我那兩個弟弟不成器,還請新豐候見諒。”王世寧看一眼紀顏,露出溫和的微笑,伸手一指對面的案幾,坦然自若,似乎他才是這裡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