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文野和厲貴生兩人剛從酒樓出來，慢步走在人煙稀少的大街上。

  文野打了個哈欠，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有意的，隨口說道：“厲大人，你聽說林青天的事情了嗎？”

  聽到這裡，厲貴生立馬清醒起來，看著文野眯起眼睛。旋即，明知故問道：“什麽事兒啊？”

  看著裝糊塗的厲貴生，文野感覺有些好笑，兩人都是在官場上混的，對彼此心裡的小算盤都了如指掌。

  “大鬧東廠。”文野緩緩吐出四個字。

  林青天大鬧東廠已經不算什麽秘密了，在京城鬧的人盡皆知。即便沒鬧到朝堂之上，大臣們也會在暗地裡議論紛紛，嘲笑東廠的無能。

  不把這件事拿到明面來說，已經很給東廠面子了。

  “文大人的公務繁忙，怎麽有時間管這個小縣令啊？”厲貴生眯起眼睛，笑吟吟地問道。

  文野旋即放聲大笑，無奈地說道：“厲大人，別忘了，咱們在他的身上，還有賭約呢！”

  提起賭約，厲貴生正色道：“為了一個女人，獨自一人單刀赴京，大鬧東廠，樹立敵人。直到現在，你還認為他這種莽夫舉動，前途無量嗎？”

  兩人的賭約，時刻提醒著厲貴生，絕對不能讓林青天成長起來。

  否則自己將會大禍臨頭。

  林青天知道厲貴生通敵叛國，光憑這一條，兩人注定是敵人，兩人注定不死不休。

  文野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道：“是啊！也許在所有人看來，他是一個為了女人不理智的莽夫。憑借武力解決問題，確實難登大雅之堂。”

  “可是，年輕人不正是應該有血性嗎？”

  文野直勾勾地盯著厲貴生，微微開口：“你這種三妻四妾的老東西，又怎能體會到年輕人的愛慕之情呢？”

  厲貴生聞言，略顯尷尬，身為吏部侍郎的他，三妻四妾，也有很多位夫人。

  是啊，男兒年輕的時候，就應該有一腔熱血。

  自己的女人被抓，屁都不吭一聲，還算是男人嗎？

  從這方面，也能看出林青天的膽識，試問天下何人，敢單槍匹馬的進東廠，又能完好無損的出來？

  “你對他的評價太高了。”厲貴生意味深長地說道。

  “是你太看不起他了。”文野扶了扶額頭，反駁道：“我不知道你跟林青天有什麽仇恨，可是我能感受得到，你恨他。”

  厲貴生沉默了，算是默認了。

  他和文野乃是老相識了，二人對彼此非常了解，厲貴生的事兒，文野雖然不知道，但也能猜到一二。

  “我聽說，最近他升官了。”文野笑了笑，抬頭看著月亮，道：“從縣令，升到了成州推官。到底誰向皇上推薦他去做推官的，你的心裡清楚。”

  “你的目的，我也能猜到。畢竟成州的知府，是你厲貴生的人。林青天去了你的地盤，你想幹什麽，都方便了很多。”

  文野借著酒勁兒，把話放在明面上來說。

  沒錯，成州的知府，是厲貴生一手提拔起來的。而林青天去成州擔任推官，自然也是厲貴生向天子推薦的。

  只要林青天到了成州，就等於在他的掌握之中了。到時候，成州的推官因為水土不服，死在當地，傳到朝廷的耳朵裡，也不會出什麽事。

  畢竟只是一個推官罷了，還不能引起上面的重視。

  厲貴生想要讓林青天走出明縣，只有走出明縣，他才有機會下手。

  而且據他所知，前兩天陪著林青天一起赴京的，還有穆念剛。

  得知穆念剛還活著，厲貴生更是殺心大起。只要穆念剛和林青天不死，他就睡不著。

  “文大人，我不希望你插手我的事情。”厲貴生正色道：“我們是朋友，林青天只是一個外人，他得罪我了，我隻想解決麻煩，僅此而已。”

  文野似乎有些不高興了，用職權去欺壓一個小縣令，實在不恥。

  “你想幹什麽？”他捋了捋胡子，沉聲道。

  “我……”厲貴生欲言又止，到最後索性不說了。

  “老厲啊！你我身為同僚，這麽多年，也有些感情了。我不希望你誤入歧途，毀了自己。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些事，你不說不代表別人不知道。”文野似乎在警告厲貴生，卻並沒有明確的說出來。

  厲貴生的心裡“咯噔”一下，看著文野，眼神中略微有些動容。

  他害怕了，不知道為何，他有些害怕文野了。

  文野緩緩伸出一根手指道：“不管你在做什麽事情，為誰做事。我隻提醒你一句話，收手吧！”

  “繼續下去，你會沒命的。”

  說罷，他歎了一口氣，似乎有些苦惱。

  厲貴生什麽都沒說，只是站在原地。

  文野大步向前走去，那佝僂的背影略顯蒼老。

  厲貴生對著他喊道：“文大人，有些路，是我不得不走的。有些事，我控制不了。”

  文野的身形微微一滯，停下了腳步，扭頭看著厲貴生，開口道：“是啊，人不能控制所有的事情。生，我們控制不了，死，我們也不能控制。”

  “但生死之間的事情，是我們能控制的。生而為人，理當自強。也許，我們的路不同。”

  路不通？
  厲貴生放聲大笑，文野也笑了出來。

  這是他們第一次敞開心扉的聊天，當然，也會是最後一次。

  文野是吏部左侍郎，對吏部的事情，自然都能知曉。

  厲貴生乾過什麽，他當然派人查的一清二楚。

  可是他沒有去告發，反而隱瞞了下來。

  原因很簡單，他想給厲貴生一個機會。

  一個活著的機會。

  所以，厲貴生才能活到今天。

  可是文野畢竟心系朝廷，不能放任厲貴生再去胡鬧，否則整個吏部都會遭受牽連。

  正是因為如此，才有了今天晚上的對話。

  文野是為了厲貴生好，他真的不希望，自己這個老夥計誤入歧途，危害朝廷。

  可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路。

  道不同，不相為謀。

  選擇不同，注定為敵。

  罷了罷了，這天下的事兒，怎是那一兩句的勸告，可以改變的？
  這人生的路，怎麽走，還得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