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黑山行宮。
禦營金帳內,燈火通明,歌舞笙簫。
四十余名舞姬,正翩翩起舞。
遼國皇帝耶律璟斜坐在白虎皮上,右手撐著臉頰,放在案幾上,左手拿著銀杯,醉眼惺忪地飲著酒。
今天,耶律璟很高興。
白天在懷州獵場的時候,他才剛剛親手射殺了一頭大熊!
宴飲的時候,滿朝文武,都在南京留守蕭思溫和夷離畢牙裡斯的帶領下,前來敬酒。
一高興,耶律璟就又多喝了幾杯!
酒宴散去後,回到行宮,耶律璟的酒蟲又上來了,索性便一個人在禦帳裡,獨自暢飲了起來。
喝著小酒,聽著曲兒,看著舞蹈,別提有多愜意了。
或許是酒喝多了的緣故,不一會兒,耶律璟的上下眼皮,便開始打架,腦袋也往前一點一點的,左手拿著的銀杯,也‘哐當’一聲,掉了下去,在白虎皮上滾了幾下,滾到了緞紋地毯上。
跳舞的歌姬,演奏的樂工,卻好像沒有發現他們的皇帝,已經睡了過去似的,依然在一絲不苟的演奏著,表演著。
近旁的內侍,同樣也小心翼翼地侍立一旁,如同泥塑木雕一樣,眼觀鼻,鼻觀口,連大氣都不敢多出一口,生怕一不小心,便驚擾到了已經睡了過去的皇帝陛下。
在遼國朝野之間,他們的皇帝陛下耶律璟,有個外號,叫著“睡王”。
這個外號,當然是從皇宮內苑中流傳出去的,至於源頭是誰,已無從考究。
但有一點,皇帝陛下身居皇宮內苑,他的習慣,若非身邊的近臣傳揚,外人又如何得知?
睡王耶律璟,登基已經十八年了。
在他的統治下,大遼雖然沒有太祖太宗那般興盛強大,但卻也依然保持著天下第一強國的勢頭。
漢國俯首稱臣,宋國不敢北上而遊獵!
反倒是大遼,南京道的部族軍,時常越境宋國,打打草谷,滿載而歸!
登基十八年,承平日久,睡王已經習慣了做一個太平天子,也相信,這大遼國,是長生天授予他的國度,沒有人能夠奪走它,也沒有人,敢於違背他的意志!
睡王生平,唯有三個嗜好。
一是酗酒,二是睡覺。
醉酒之後,倒頭便睡,雷打不動!
一睡就是一整天,甚至是幾天幾夜!
立春大典之後,睡王曾創造了一項飲酒記錄,從立春日一直喝到月底,連續喝了整整一個月的酒!
在這一個月裡,睡王始終處於半醉半醒之間,甚至於在處理國政之時,都要灌上幾口,然後隨性而為,隨意加封左右近侍高官厚爵,甚至還給自己養的一隻鷹犬,封了個五品官!
然而酒醒之後,睡王又會懊惱反悔,前幾日還曾給太尉化哥下旨:
“朕醉中處事有乖,無得曲從。酒解,可覆奏。”
醉酒睡覺,胡亂的封官許願,這些還都算不得什麽。
畢竟,雖說君無戲言,可睡王在醉生夢死中升的官爵,那又怎麽能算得了數呢?
給太尉的旨意,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喝醉了酒,處理政事有誤,你們不要曲意聽從,等我酒醒了之後,再重新向我奏明。
處理國政,都能如此兒戲,朝令夕改,更何況是給身邊的近侍,隨口一說的封官許願呢!
身為耶律璟的近侍,對這些也早就已經習以為常,皇帝陛下隨口一說的封官許願,也從來不會真的放在心上。
但對於耶律璟的另外一個習慣,卻足以讓他身邊所有的近侍,膽戰心驚,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的行差踏錯了!
耶律璟的第三個嗜好——嗜殺,喜歡胡亂殺人!
特別是對身邊的近侍,稍有不順,便會引來殺身之禍!
梟首一刀,身首異處,那都還是輕的了!
挫骨揚灰,做成人棍人彘,那都不在少數!
前幾日,睡王才因為出行的時候,禦營前導末及益剌行差踏錯了一步,亂了儀仗,便親手杖殺了末及益剌,並將其挫骨揚灰。
當時,睡王還嚴令身邊的近侍,全都前去圍觀,以至於身邊的近侍,人人自危,惶恐不安。
睡王醒著的時候,身邊的近侍,禦營中的樂工、舞姬,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更不敢有一絲半點的錯誤,連彈奏跳舞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
如今睡王睡著了,周圍的近侍、樂工舞姬,也終於可以悄悄地松上一口氣了!
不出意外的話,這一天,總算是又安穩地渡過了。
然而,意外總是無處不在!
睡夢中的睡王,腦袋猛地朝前點了一下,身子一震,整個人一下子就驚醒了過來,一雙眼睛,瞬間瞪得如同牛眼一般大!
過了兩三個呼吸,睡王又猛地大叫道:
“酒,酒呢!”
身旁的近侍小哥,身子猛地一震,急忙端著銀雲龍紋執壺,跪在地上,挪動著身子上前,便要給耶律璟斟酒。
然而,或許是因為緊張的緣故,在斟酒的時候,小哥的手竟然抖了一下,將一點酒水,灑在了銀杯外面。
“該死的蠢材,老子早晚要殺了你!”
耶律璟破口大罵了一句,隨手抓起矮幾上的銀碗,直接便朝小哥砸了過去。
銀碗打在小哥的額頭上,瞬間起了一個大包。
而小哥隨即便又被嚇得趴在地上,五體投地,連一句話也不敢說,渾身不停地顫抖了起來。
耶律璟起身,正待要一腳踹飛小哥時,剛起身,卻隻感覺喉頭一堵,一張口,便吐了一大堆穢物出來。
周圍的近侍見此,頓時又慌成一團。
專門服侍耶律璟輿洗的輿人花哥,轉身衝出禦帳,端著銅盆,很快便打了一盆清水來,又匆匆忙忙地衝進禦帳,急聲叫道:
“水來了,水來了!”
話還沒說完,腳下卻不知道拌著什麽,身子一踉蹌,往前栽了下去,手中端著的一銅盆水,頓時全都撒了出去,甚至還有一些水,直接潑在了耶律璟的身上。
剛吐了一回,心理好受了一些的耶律璟,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指著花哥,厲聲喝道:
“該死的賊胚,給我拖下去,亂棍打死!”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花哥嚇得肝膽懼落,急忙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說道。
“還愣著幹嘛!拖下去!”
耶律璟厲聲喝道。
禦帳中的兩個宮衛,上前架住花哥的胳膊,將他連拖帶拽地拖了下去,空氣中,隻留下了花哥不停求饒的聲音。
禦營中的眾人,頓時又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