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州城北,山間的一塊小平原上安營扎寨,安頓下來後,趙德昭又巡視了一遍營地,然後走進了曹璨的營帳中。
營帳中,劉敬之正在給曹璨換藥,從曹璨身上拆下來的帶著膿血的紗布,隨意地扔在一旁的地上。
劉敬之手上還拿著一把小刀,正在將曹璨身上那兩處化膿的傷口上的爛肉,一點一點的刮下來。
沒有麻藥,更沒有什麽止痛藥,一切全靠著曹璨咬牙硬撐著。
曹璨嘴巴上咬著一團已經有些變黑了的‘白布’,額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整個身子都微微顫抖了起來,不過卻依然死死地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副指好膽色,古有關公刮骨療傷,今有曹副指割肉治瘡。”
“曹副指的膽色,比起關公,亦不遑多讓呢!”
劉敬之一邊刮著曹璨傷口上的爛肉,一邊說著話。
趙德昭在一旁微微皺著眉頭,瞧著劉敬之處理傷口。
用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劉敬之才將曹璨其中一處傷口上的爛肉,全部刮了下來,鮮紅的血液,瞬時便從傷口裡流了出來。
劉敬之拿起一旁小矮桌上放著的創傷藥,撒了一些在曹璨的傷口上,暫時止住了傷口上的血水後,便又伸手拿起一旁剛剛拆下來,帶著膿血的紗布,便要給曹璨重新包扎上。
趙德昭見此,不由得猛地一愣,旋即瞪大了眼睛,急聲說道:
“劉大夫,你就是這樣包扎的?”
劉敬之有些不解地轉頭望著趙德昭。
趙德昭上前一步,拿起帶著膿血,汙穢不堪的紗布,又說道:
“你就用這個紗布給曹副指包扎傷口?”
“你沒看見這紗布都這麽髒了麽?”
劉敬之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急忙起身,拱手說道:
“指揮勿怪,行軍途中,事急從權,這紗布也來不及漿洗,只能先將就著用用了。”
“等到了前方軍州,取得乾淨的紗布時,再替副指換上好了。”
“呃……”
趙德昭愣了一下,然後才又說道:
“這不是紗布乾淨不乾淨的問題,而是……”
“你看這紗布,上面全是膿血,你這又沒漿洗,又沒殺菌消毒,就這樣給曹副指包扎上,這不等於零麽?”
“這樣下去,會造成曹副指身上的傷口,二次感染的!”
“難怪他這身上的傷,這麽多天了,都沒見好轉。”
聽了趙德昭的話,劉敬之和曹璨,都不由得用疑惑的眼神,望著趙德昭,有些聽不明白他嘴裡蹦出來的這些新名詞,什麽“殺菌消毒”,什麽“二次感染”,怎麽感覺不明覺厲呢!
趙德昭卻不管劉敬之和曹璨聽沒聽懂,轉頭叫道:
“王承安!”
“指揮。”
王承安躬身抱拳應道。
“去,把離京之時,官家下發的絹布,取一緞來!”
王承安微微愣了一下,瞧了一眼曹璨身上的紗布,旋即躬身應道:
“是。”
正要退下,趙德昭卻又叫道:
“等一下。”
“指揮。”
“回來的時候,去夥頭營問問,有沒有醋,有的話,帶一些過來。”
“嗯,連醋壇子一起帶過來。”
趙德昭突然想起,醋好像能夠殺菌,非典的時候,好像還曾經用熏醋的方式,進行環境消殺!
那,用醋清洗曹璨的傷口,能不能起到抑製細菌繁殖,傷口化膿的效果呢?
聽了趙德昭的話,王承安卻不由得又愣了一下,旋即才又躬身應道:
“是。”
等了一下,見趙德昭沒有別的吩咐後,王承安這才退出了營帳。
等王承安走後,曹璨才又問道:
“指揮,你讓王護衛帶醋壇子過來做什麽?”
說著,曹璨還又開玩笑似的說道:
“難道,指揮家裡也有醋壇子?”
說完,曹璨更是忍不住嘿嘿大笑了起來。
營帳中的其他人,包括劉敬之,卻全都不敢笑。
曹衙內是副指揮使,又是宣徽相公家的衙內,他自然敢跟指揮使開玩笑,其他人可就沒那個膽子了。
趙德昭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說道:
“這醋壇子可不是放我家裡的,是要送你營帳中來的!”
“等下我便讓王承安,再去尋幾個醋壇子,專門送你營中來!”
“呃……”
曹璨急忙擺手說道:
“別別別,別說幾個醋壇子了,就是一個醋壇子,我也受不了啊!”
“指揮,你可千萬別把那醋壇子放我營中,那味兒太大,我可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
趙德昭沒好氣地說道。
略微停頓了一下,趙德昭卻又轉頭對劉敬之說道:
“劉大夫,我聽翰林院的醫官說,醋能殺菌消毒,那是不是用醋將這包扎用的紗布,熏蒸一下,就能阻止外邪通過傷口入侵呢?”
翰林醫官說的?
沒聽說啊?
劉敬之有些發懵,殺菌消毒是什麽意思,他是真不明白,不過,外邪入侵,卻是醫書上常見的記載,劉敬之也時常掛在嘴邊的,這倒是能夠理解。
只是,用醋將紗布熏蒸一下,真的就能夠阻止外邪通過傷口入侵嗎?
這個,他還真沒聽說過。
他是隨軍營醫,但距離成為翰林醫官院的醫官,卻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
翰林醫官院的醫官,那都是給官家,宮中的貴人,給朝中的文武重臣瞧病的大夫,也是天下人口耳相傳的禦醫!
能夠成為翰林醫官院裡的禦醫,個個都是飽讀醫書,醫術精湛的杏林聖手,絕不是他這樣的隨軍營醫,嗯,還只是最底層的營醫,可以比肩的!
或許,趙指揮說的,是真的也不一定呢?
想到這些,劉敬之也只能含糊地說了一句:
“翰林院的醫官,都是杏林聖手,他們說的,自然不會有假。”
趙德昭微微點了點頭,正想要再說些什麽,王承恩卻已經回來了,只不過,手上除了拿著一匹絹布外,還有一卷黑黑的,似布非布的東西。
趙德昭瞧了一眼他手上的東西,不由得皺眉說道:
“王承安,這什麽東西?”
“指揮,這是醋布,夥頭營用來調味的。”
王承安躬身說道。
“醋布?”
趙德昭微微愣了一下,拿起那卷黑黑的東西,瞧了一眼,果不其然,還真是布,而且是粗麻布,拿在手上,硬硬的,像是曬幹了的酸菜!
還沒拿到鼻子下,趙德昭就已經聞到了一股刺鼻的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