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道理其實別人不說,你自己也能想明白。現在擺在面前的現實是,走的人已經走了,但活著的人生活還得繼續下去。其實……她也不希望你一直一個人過下去,畢竟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小樓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麽,他看著我表情很認真的寬慰道。
“你快成我肚子裡的蛔蟲了,我想什麽你都知道。”我收回目光掃了一眼小樓,沒繼續再這個話題上說下去,而是緩緩地搖了搖頭輕笑著調侃道:“以前咱一個班裡就屬你話少,現在硬生生的磨成了碎嘴皮子。”
小樓翻著白眼道:“你別聽不出來好賴話昂,我這是安慰你呢。”話音落下後,小樓仔細琢磨了一下,有些懊惱地說:“最近話是有點多,那些國產泡沫劇是得少看點,愣是給我弄成心靈雞湯大師了。”
我無語的罵了一句,催促著小樓趕緊走。
順著方家莊內的土路繞開幾座屋子,不到五分鍾的時間我就和小樓趕到了老薑的住所。門敲響沒多久,老薑就在院子裡給我們開了門。
“薑伯。”我看著老薑,低著頭打了聲招呼。
老薑‘誒’了一聲,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不住地點著頭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咬著牙沒吭聲,老薑伸手捏了捏我的肩膀:“進屋吧,進屋說。”
跟著老薑進了堂屋後,我和小樓把買來的東西放到一旁,這才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紙永遠包不住火,有些事情只要你做了,那就終有一天會被別人發現。”老薑拿起木桌上的散裝茶葉隨意的捏了一把均勻的丟進三個水杯裡,隨後一邊拿起爐子上燒開的茶壺一邊往杯子裡倒著茶說:“這就好比當年方家莊的事,都以為方家莊的事在二十多年前就會告一段落,可誰又知道二十多年後又東窗事發了呢?”
“這整起事和張伯他老人家都沒有關系,可事出了以後還得讓他擔當著……”我低頭咬著嘴唇,盡量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喘著粗氣的說:“他今年都六十多了,就算是沒有因為這事判死……他這麽一大把年紀,啥時候才能出來啊?”
小樓看了我一眼沒吭聲,站起身幫老薑把木桌上的水杯端了過來。
“很久之前我就說過,再這件事情中我們所有人都是一枚枚擺在棋盤上的棋子。有用的時候我們能發揮作用,沒用的時候會被一直遺忘在角落裡,但不管怎麽樣都改變不了我們是棋子的事實。”老薑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端著茶杯的手掌略微有些顫抖,停頓片刻,他又說:“你出事以後我把從德叫過來聊了一晚上,我跟他說你要是出了事,咱們這麽多年的堅持就沒了意義,什麽結果都不會有……他告訴我,該怎麽做他都懂,不用我勸他!”
我低著頭,沉默著沒吭聲。
老薑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道:“有德啊,現在誰都能出事就你不能出事。你要出了事,很多人的堅持都白費了……”
“我懂,我都懂。”我疲憊不堪的不住點著頭。
老薑端起水杯吹了吹上面的茶葉,抿了一口茶岔開話題問:“過來,還有別的事吧?”
我和小樓對視了一眼,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開了口:“您一早就知道……現在的方水生不是真正的方水生,我也不是方家莊人,對嗎?”
“……”老薑似乎早就料到我會知道這件事,他端著茶杯看了我一眼,又把茶杯放在一旁的木桌上,語氣很平靜的詢問:“你都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氣,點著頭道:“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好像都知道了!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距離真相已經很近,沒想到自己查出來的東西、所走的路都是被人刻意安排、規劃好的。我以為當年的事情很簡單,我爺爺就是方水生,而方氏一族的族長方延卿早在二十五年前就已經死在了方家莊。而方家莊的事之所以會發生,是因為當年的方延卿得知了四十多年前封家的事,是為了報復方家莊人才勾結屍門的人對方家進行蓄意報復,因此才會有二十五年前方家莊的慘事。”
“可自從我知道了後面的一件事後,我之前對這件陳年舊事所做的猜想就全部被推翻了。”話到這裡我微微頓了頓,搖著頭異常費解的道:“當年方延卿非但沒死在方家莊還逃了出去,不僅如此他還擺了自己的親哥哥一道,將真正的方水生留在了方家莊做替死鬼,並且……並且殺了他的親侄子和侄媳!”
“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後,你心裡是什麽感覺?恨他嗎?”老薑沒有接我的話,反而很平靜的盯著我詢問道。
我抬起頭掃了一眼老薑,頓時沉默了下來。
“也恨……也不恨!”
半晌後,我喘了口粗氣輕聲說:“恨他是恨他的心狠手辣,為了保全自己不惜把自己的親哥哥留在了方家莊做替死鬼,而後為了不讓自己的身份泄露,還去殺了自己的親侄子和侄媳……這種弑親的做法,怎麽能讓別人不恨?”話到此處,我又搖著頭譏諷的道:“不恨他是因為……自己沒有什麽理由去恨他,因為我不是方家莊的人,身體裡流淌著的也並非是方氏一族的血脈,而是當年……當年封家一族的血脈。”
“說到底……要站在封家的位置上來看,其實他們方家的事和我並沒有多少關系。”
老薑重重的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道:“有德啊,方延卿是不是貪生怕死的人我們誰都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當年在面對方水生的孩子時清楚的知道那一男一女是自己的親侄子和親侄媳。既然他知道那一男一女是自己的親人,又知道弑親的做法完全不對,可他為什麽還是心狠手辣的下了手呢?”
“您是想說他是有什麽迫不得已的苦衷嗎?”小樓接過話茬,言語中滿是嘲諷。
我隱晦的拽了一下小樓,沒讓他繼續把話說下去,而是岔開話題繼續追問老薑:“薑伯,您到底是什麽時候知道這一切的?”話畢後,我停頓了一會兒,語氣中又滿是乞求的繼續道:“事到如今,您能對我說句實話嗎?這時候您瞞著我……又有什麽用?”
“關於方水生的事,我對你沒有做出隱瞞,所說的話也都屬實。”老薑拿起茶壺為自己續了杯茶,他盯著茶杯裡緩緩冒著的煙,輕聲說:“方水生當年離開方家莊後的確跟隨了一位民間藝人學習背屍,並且進了屍門。也的確在屍門裡站住了腳,但因為屍門內鬥素來喜靜的方水生也的確帶著家眷退出了屍門隱居起來。方家莊事發前我和從德並沒有聯系上方水生,也並不知道方水生會前往方家莊。我和從德當時趕往方家莊也的確是奔著為方家莊人通風報信去的,但讓我和從德完全沒有想到的是我們竟然在方家莊見到了方水生和他孫子以及方氏一族的族長方延卿。但……但當時我們並不知道方延卿的打算,也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麽。”
我和小樓看著老薑,沒有出言打斷,而是靜靜的聽著。
“方家莊事發時因為被人追殺,我和從德走散。逃離方家莊後我沒找到從德,我又去了方水生隱居的地方,同樣也沒找到方水生,不僅如此……也沒找到方水生的家人。那個時候我心裡就起了疑心,但為了躲避屍門的追殺我沒去想那麽多,而是首先想辦法把自己給保了下來。直到……直到後來你進了殯儀館,我才想通事情的真相!”
話到這裡老薑從木桌的抽屜裡拿出自己的手機,他一邊眯著眼睛操控著自己的手機一邊說:“你還記不記的在殯儀館時我給你看的一張照片。”
我愣了一下,立馬明白過來老薑所指的照片是什麽照片。
“你現在……再看看這張照片。”老薑從手機裡找到照片,隨後遞給了我。
我接過手機低頭看了一眼。
照片裡是年輕時候的老薑,同時他旁邊還站著另外幾個中年人,其中有一個就是我爺爺,也就是方延卿。
“這個……這個人是方水生!”就在這時,探頭看著手機的小樓忽然伸手一指照片裡老薑的右側皺著眉開口道:“我在精神病見過方水生!這人就是方水生!”
我緊鎖著眉頭,瞬間就明白了過來,把手機遞給老薑時我輕聲問:“當初我指著方延卿詢問您他是誰的時候您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知道我爺爺是方延卿,而不是方水生……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去問方水生是誰。”
“對!”老薑接過手機重新放回木桌的抽屜裡,跟著說:“這麽多年我一直在想方水生的問題,但再見到你並且拿照片試探了你一下之後我就想通了……當年真正的方水生或許已經死在了方家莊,而這麽多年來你所謂的爺爺其實就是方延卿。同時……我也明白你或許不是方家的人,因為我記得當年的方謙修有一個孩子!”
“您既然一早就知道,那為什麽不告訴他?反而是瞞著?”小樓不解的問。
老薑搖著頭說:“方延卿當年冒充方水生逃過一劫可能是他貪生怕死想要活命,但有德當初進青山殯儀館也會是巧合嗎?”
“我一直想不明白方延卿到底要幹什麽,但不難看出的是有德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一直被方延卿蒙在鼓裡。也正因為這樣,我才認為方延卿可能會有更大、更長遠的打算。因此,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我沒有告訴有德真實的情況,而是選擇了逃避。”老薑緩緩地歎息了一聲,看著我說:“還記得我當初離開殯儀館時給你留下的一封信嗎?信裡……我隱晦的提過一點。”
我自然記得老薑給我留下的那封信,信中老薑告訴我讓我保護好方啟明,說他是方家莊四百余口人用生命換來的希望。但當時我一直深陷十二個嬰兒和方家莊活物之中,先入為主的想到方啟明可能和方家莊的活物有關,並沒有往深處去想。
現在看來……老薑是一早就拿話提點過我,但我腦子笨,完全沒想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