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

  煙卷燃燒發出的細微聲響響徹在空闊卻格外安靜的客廳內。

  我額頭滲著細汗，大口大口的吸食著香煙中的尼古丁。

  “一開始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們沒敢告訴你，怕信息有誤！後來我和季南查實了真相想告訴你的時候你人在緬甸，我們本打算等你回來再開口，可誰知道小狼這個時候開庭……所以，事情到了今天才告訴你。”小樓歎了口氣，輕聲道：“知道你現在心裡堵，可這種事情又不能一直瞞著，你終歸會知道。”

  我把燃燒到煙蒂的香煙掐滅在煙灰缸裡，低著頭詢問：“我是封言，那也就是說浮山村的我爸……實際上是封謙修。”

  “……”季南沒吭聲，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腦子一片空白，更是心亂如麻。這個消息來的太過突然，讓我猝不及防。一些之前能想得通、想得明白的事情在這之後我又完全的想不明白。

  比如，方延卿和北京孫家的關系。

  比如，二十五年前封謙修背叛了方家莊為什麽又回到了方延卿身邊。說到底，現在我連封謙修當年扮演的什麽角色都無法確定！

  再有，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老薑應該一早就知道我爺爺不是方水生，更一早就知道我才是封家的人，可他為什麽不說？？

  這個時候，我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個人，抬起頭看向季南詢問：“我是方言，我才是封家的人。那……他呢？他是誰？？”

  “方水生的孫子，方啟明。”季南明顯知道我說的是誰，輕歎了口氣道：“當年方延卿肯定也想殺他滅口，但是他當初已經是十二個人之一，身上已經有了第二個秘密，所以……所以方延卿沒有對他動手！”

  我手掌哆嗦著抽出煙盒裡的煙，點燃後一口口的吸食著，試圖用它來麻痹自己混亂的神經。

  小樓和季南相視一眼，皆是輕歎一聲沒再吭聲。

  我一連抽了兩支煙，方才聲音沙啞的問：“事情確定了，對嗎？”

  “方水生二十五年前之所以沒死是被李開的人救下來的，那時候方水生經歷了太多，受到的刺激和打擊太大，所以患了精神疾病，而李開就把方水生藏在了濟寧的一家精神病院。方水生和李開之間有個交易……方水生起初並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已經被方延卿所殺，所以拜托李開找到方水生和他妻子，但李開只找到了夫妻二人的屍骨……作為交換，方水生答應李開一直留在精神病院。”季南解釋說：“得到這個線索的時候我們沒敢肯定事情的真實性，在找到方水生時同樣沒敢肯定事情的真實性，後來方水生給了我們一個地址……我和小樓連夜趕了過去，最後在那裡找到了方成文和他妻子的屍骨！”

  話到這裡季南從公文包裡拿出一枚清洗乾淨的玉石，又拿出一張照片放到了我面前，開口道：“這個玉佩是方成文一直佩戴的，這張照片是方水生給的。”

  我低頭掃了一眼照片，沉默著沒吭聲。

  照片是二十多年前的老照片，照片裡是一張一家四口的合影。合影裡，一位開懷大笑的老人坐在首座前，而他身後是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男的脖前掛著一個很小的東西，但還是能夠看出是一個碧綠色的玉佩，和我面前的這枚玉佩近乎一模一樣。而女人懷裡則抱著一位尚還在繈褓裡的嬰兒。

  “方成文和他妻子的屍骨我們也帶來了，在裡面的房間裡。”小樓指了指身後的臥室輕聲道。

  我愣了愣，扭頭看了一眼臥室緊閉的房門，隨後毫不猶豫的站起身奔著臥室裡走去。小樓和季南猶豫了片刻，站起身跟了上來。

  推開臥室的門，我一眼就掃到了臥室床上被白布蓋起來的屍骨。我站在床前手掌顫抖的掀開白布，兩具被規整而放的屍骨暴露在我面前。

  “他們死的時候……連他們孩子的最後一面都沒見著，更……更不可能想到殺他們的人是他們的親叔叔……”小樓靠在門框上，輕聲道。

  我盯著面前的兩具屍骨，心臟猛的一陣抽搐。

  “其實在方家這樁事上，最苦的就是方水生了……離開方家最早的是他，出事以後承擔的責任最重的也是他……如果死了的話，或許還解脫了，難就難在他現在想死卻又不能死的活著……唉！”季南背著手歎了口氣。

  我彎下腰動作很輕的把白布重新蓋上，隨後面無表情的轉身朝著客廳走去，邊走邊問：“方水生現在人呢？還在濟寧嗎？”

  “對！現在還在濟寧的精神病院。”季南點頭回道。

  我抓起茶幾上的車鑰匙，張嘴道：“過去看看！”

  季南和小樓對視了一眼，歎息了一聲跟上了我的步伐。

  濟寧精神病院。

  拿著掃帚和簸箕剛打掃完一層住院病房，正準備出來倒垃圾的方水生忽然看到不遠處站著的一位青年。青年身穿連帽衫，頭頂戴著帽子，靜靜的站在不遠處目不轉睛的看著方水生。

  方水生看著青年熟悉的身影微微怔了怔，有些出神的把掃帚和簸箕放在地上，駝著腰腳步很慢的朝前走了兩步，只剩下的一隻眼微眯著仔細判別著青年的模樣。

  “爺，該回家了，我接您回家。”青年等方水生走近幾步後，薄唇蠕動了幾下，輕聲開口道。

  方水生淚眼婆娑的站在原地，寬厚滿是老繭的雙手不住地顫抖。

  與此同時，路虎攬勝疾馳在高速公路上，朝著濟寧一路疾馳而去。

  車內我手肘頂在車窗前用手托著下巴，靜靜的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

  “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想明白，沒想通！”季南坐在我旁邊皺著眉開口道：“四十多年前封家被滅門後剩下的人跑到了方家，而方家的族長也就是方延卿殺人越貨的把封家的人全殺了，只剩下了封謙修一個人。按照你給的信息來看，二十五年前是封謙修背叛了方家因此才有了方家莊被滅門的慘案，既然是這樣封謙修和方延卿應該有不共戴天之仇才對，怎麽會在那件事情後和平相處？”

  “不僅和平相處，我爸這麽多年對方延卿一直很尊敬！”我吐了口氣補充了一句，跟著眯著眼睛說：“這個問題我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或許只有方延卿和我爸心裡最清楚。”

  說到這我又想到了老薑和方啟明，忍不住搖頭苦笑：“告訴我這些的人一直都在騙我、瞞著我，誰又知道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或許二十五年前的事情還有另外一個真相也說不定！”

  “他們瞞著你……可能也有苦衷！”小樓從後視鏡看了我一眼，忍不住開口道。

  我輕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回話。

  “還有個事我想不通，李開為什麽把這個線索給我們？”季南再次發問。

  我拽了拽領口松了口氣，面無表情的說：“我在北京有一個關系，我這個關系也想得到方家莊的活物！李開現在肯定知道方家莊的活物在我手裡，而我這邊又和北京的孫家走的近，他不得不防著啊。”

  “方延卿現在人在北京，安排他的就是孫家的人。李開這時候把這事挑明了告訴我們，我肯定會對方延卿以及北京的孫家有懷疑，懷疑當年的那些事，這樣一來李開就會認為我短時間內不會把東西給孫家。”

  季南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斜著眼看向我問：“那你怎想的？”

  “活物我就沒打算給出去！如果我真打算給出去……早就把他交出去了，也不會等到現在！”我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抽出一支煙塞到嘴角，頓了頓後說：“一開始我是這麽打算的，但現在我腦子很亂，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做、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辦。最他媽煩的是，我以為自己對當年的事情了如指掌，誰他媽知道這還有另外一個版本！”

  季南歎了口氣，順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別上火，這些事情你上火也沒用。能查清楚這一點就說明咱們一直在進步，如果這個消息沒被漏出來，你或許一輩子也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有時候就挺希望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我薑伯那句話說的是一點沒錯，知道的越多身邊的人就越少……他是從一開始就拿話點我呢啊。”我捏著打火機點燃嘴角的香煙，輕按下車窗心中五味雜陳。

  小樓從後視鏡掃了我一眼，安靜的開著車。

  過了許久，我把煙頭丟出窗外開口對季南說：“方家和封家的事估計到這就算是到頭了，你再幫我查個事！”

  “啥事？”季南愣了愣問。

  我舔了舔嘴唇把在北京方延卿告訴我關於封家死物和方家活物的事情說了出來，最終補充道：“方延卿從一開始就冒充方水生在騙我，所以我覺得他的話真假難辨，假的可能性更大！你得幫我查清楚方家的活物和封家的死物，到底什麽來頭！”

  “不是……你當我百科全書嗎？這他媽可是幾百年前的事，你們封家和方家這麽長時間都沒整明白，我能給你查清楚？？”季南呆愣了片刻，有點急躁的說：“這活沒法乾，已知線索太少，未知情況太多，沒法查啊！”

  “你一開始查方家和封家的時候也說這活不好乾，查不清楚，可最後該挖的還是被你給挖出來了！”話到這裡我微微一頓，眯著眼睛繼續說：“方延卿說方家活物存在了幾百年就真的存在幾百年嗎？不見得吧？這裡面說不定也有另外一個咱不知道的版本真相，說不定他告訴我的這些都是他瞎編亂造出來的！”

  “……”季南煩躁的撓著頭皮，沉默了半晌方才開口說：“這活……得加錢！”

  “咱另算，回去以後我就把這單生意的帳給你結了。”我毫不猶豫的開口，末了我又補充道：“朋友歸朋友，帳該算的還是得算明白！你下面一大家子人跟著你吃飯，我不能讓你白乾！”

  季南頭靠在後排座椅，鼻子出氣的輕嗯了一聲。

  兩個多小時以後我們仨人開車抵達濟寧戴莊精神病院，臨進去前季南拿手機打通了上次來接待他們的負責人。不到五分鍾的時間負責人就從精神病院裡走了出來，隨後帶著我們三人趕往精神病院內方水生住的地方。

  但趕到了儲物室時，我們三人並沒有見到方水生！